提着灯笼满街跑,跟在爸妈身后拿红包的记忆,已经被时间淹没了。
温又青戴了火红的帽子出门,比圣诞老人还红,温川和他溜达着往餐厅走,路上问沈逸青到哪里了。
沈逸青说:“还有半小时,你们要是饿,就先点菜。”
温又青探头叫了声“哥哥好”,温川和沈逸青都愣了下,电话对面重新传来声音:“你好,又青。”
温又青说:“一会儿见!”
沈逸青应了,温川弯起眼睛,抬头摸了下温又青的头发。
温又青忌口很多,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温川选了家淮南菜,装修风格小桥流水,清净宜人,最主要的是饭菜看起来很干净。
温又青缠着他聊“新晋男友”,温川能说的都说了,感觉再说下去,温又青就要押着两人领结婚证了。
然而过了十分钟,温川忽然接到沈逸青的电话,说有可能来不了了。
“抱歉,医院临时接诊任务,病人情况危急,我可能没办法过去了。”背景音嘈杂,温川怔住,温又青竖起耳朵,看向他。
沈逸青道:“实在抱歉,辛苦你公放,我跟又青解释。”
温又青已经猜到了,沈逸青跟他说完,温又青没做表示,只说下次有机会再见。
他年纪小却懂事有礼貌,做医生有多辛苦,成年人的世界有多累,他明白,何况自家哥哥认定的人,他多少要给面子,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但怎么说呢,心里依然不痛快,越联想就越不舒服,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温川:
“哥,逸青哥平时这么忙,是不是没空陪你啊?”
温川道:“不会,我也有工作,大家忙起来差不多。”这话倒是真的。
温又青撇撇嘴,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青菜堆。
沈逸青被一个电话叫回医院,说不懊恼是假的。
急救室呼啦啦围着一大群人,上了除颤和呼吸机,家属在能不能保住腿这件事上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没有实施手术,先抢救再说。
值班医生年纪轻,又不是骨科大夫,面对这种场景有点慌,尤其家属情绪崩溃,拿医生撒气,他更懵了。
“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孩子还没对象,才工作,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住他的腿啊,保不住的话,以后日子怎么过,我们两个真的要死在您面前!”
家属身上都是泥土和血渍,原本沈逸青两手被血浸透了,现在白上衣衣袖也被搞得一团糟,他皱着眉,让护士把人带出去:“家属在这里影响抢救进度。”
患者家人还在哭嚎,差点撞到护士,输液针尖差点扎到沈逸青,这回身边同事都急了:“两位冷静点,至少给我们时间救援,先不考虑截肢,也得把命救回来!”
家属还在哀嚎求助。
抢救过程没时间废话,沈逸青寒声道:“拉出去,不然就转院,让他们自己选。”
家属眼泪和哭声有一瞬间憋了回去,就算他们再着急,也知道现在情况糟糕,沈逸青脸冷,老夫妇被吓住,哆哆嗦嗦走了。
沈逸青重新投入工作,患者心率回升后,开始输血。
再走出医院,已经晚上11点。
“谢谢你,沈老师,后面我来处理,”值班医生满脸愧色,“没耽误您事吧?”
沈逸青没说什么,只交代了注意事项,就上车走了。
天凉,他还是开了窗户,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照旧飘在鼻腔,浸泡在这样的味道里,虽说已经习惯了,但仍然不舒服,几乎丧失嗅觉。
骨科经常见到不同事故场景,严重的也不少,满地血红,惨白的手术室灯光,还有冲出门的年轻实习生。
车打着火,却没动,沈逸青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眼皮雪花纷飞,胃里一阵翻腾。
缓了缓,他才回家。
夜里很安静,沈逸青洗澡洗了很久,才把浑身的味道去掉。
将近12点,他看到微信里的留言,温川问他到没到家,他手指微顿,答:[到家了。]
这么晚了,他想着温川估计已经睡觉了,没想到对面立刻回了消息:[那就好。]
沈逸青重新戴上眼镜,自己爽约这件事,无论怎样都是不对的,他组织好语言,拨出视频。
屏幕后的人显然没想到他会直接打视频电话,头发还湿着,坐在床头,只开了盏小夜灯,问他:“怎么了?”
镜头有些晃,半晌定住,仰角能看到温川白皙的下巴,眼睫很长,在灯光中形成温软的阴影。
他穿着小奶牛图案的衣服,睡衣上面两个扣子没扣上,露出锁骨,皮肤白,很直很精致,像规整的蛋糕体,暖黄的光线和手术室冰冷的白光形成鲜明对比,沈逸青精神一松,目光落在锁骨缓缓滑落的水珠上。
散着光,又像散着香气。
“沈先生?”温川在屏幕前摇摇手。
沈逸青喉咙微动,问:“又青还好吗?”
温川一愣,笑了:“他是个小孩子,脾气过了就没事了。”
沈逸青了然,那就是生气了,于是他道:“是我的问题。”
温川笑起来脸颊有两个不太显眼的梨涡,今天大约是灯光角度缘故,格外明显:“工作重要,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又青那里不着急,以后有机会见。”
“今天急诊情况是不是很严重,累不累?”温川换了个话题。
沈逸青滞住,他已经打好腹稿,想好怎么哄他,但温川不需要,他更深刻意识到,对面人脾气真的好到不可思议。
他默然片刻,应该说不累的,毕竟他没有叫苦的习惯,但今天不知怎么,他没有选择这个固定答案,而是道:“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