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热太深刻,康熙终于醒来,一睁眼就同儿子对上。
康熙缓了缓,才出声:“身上可觉得舒坦了些?”
“谢皇阿玛关心,儿子已经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屋内再度陷入沉寂。
胤礽是对那日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他从未见过那样冷酷的皇阿玛,他身上还有罪名,可他根本不清楚原因,只怕多说多错。
康熙则是心虚。
他晨起就收到了胤礽重病的消息,匆忙过来看了一遍,吩咐太医好生诊治,等了一会儿不见醒来,便回去参加朝会,下朝后听到了胤礽醒来的消息,却不敢去看。
他接到胤礽筹谋逼宫这个消息时,心中是愤怒的,迅速派人将太子一党拿下,向天下宣告废了太子的决定,彷佛解决心头大患。他以为他会满心松快,然而并不是,他看着朝会上胤礽往常站的位置,心头怅然若失。夜里就寝时,回味往昔,
只觉得无奈又悲凉。
他有些后悔,当年或许不该那么早立太子,不该让胤礽太特殊。又或许,不该把胤礽的兄弟们培养得太优秀。
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如今只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能让多照拂胤礽一些时日,叫胤礽安度晚年。
他刚下定决心,就收到了胤礽吐血的消息,太医说胤礽忧思过度,心中郁结,恐寿数有碍。
他心头大震,虽然这辈子他送走了许多个孩子,但若是亲自拉拔大的胤礽也走他的前头,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太大,康熙一时间也晕了过去。
康熙晕厥那阵,皇子们收到消息纷纷进宫伺疾。
如今太子已废,大阿哥胤禔被圈禁,长和嫡都没了,底下的阿哥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登上大位,不肯错开康熙一眼,害怕就是离开的那一瞬,康熙醒来传位于其他兄弟。
“康熙”飘在空中,冷眼看着这些儿子们,真是“孝顺”啊。
他们看不见他,又因为床上的自己是昏迷着,他们居然敢大声密谋。
一个乾清宫里,有老四的人,有老八的人,甚至还有老三的人,就连九门提督都有了二心。
他有些同情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还真是应了他自个说的那句话,死后儿子们不管他的安葬,反倒忙着争夺权力,跟齐恒公的下场也没甚区别。
好在他自己还算争气,晚间就醒了。
康熙醒来后,便到了咸安宫看胤礽。
这
是“康熙”第一次见到这个时空的胤礽,算了算胤礽才四十岁,却是十分沧桑,病得不成人形。
纵然这个胤礽不是自己亲手抚养的那个,可看着一样的五官,他亦是心有戚戚焉。本朝的夺嫡之争,太残酷了些,父子、兄弟皆反目,只剩下猜忌、警惕和陷害。
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眼里皆是怀疑忐忑,患得患失。
“康熙”知晓他看不见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飘了过去,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
康熙见儿子许久不出声,叹了口气,倒是主动跟他唠上了。
“天有些冷,最是容易得风寒,你也上了岁数,可别跟从前一般,睡前须得用热水泡泡脚,身子暖和了,才不容易生病…”
说着说着,他便顺畅了。
胤礽听着这些话,眼眶越发湿润,这就是他的皇阿玛啊,事事关心事事叮嘱。
这一刻他不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想找什么出路,只想靠在父亲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康熙慢慢停下了絮叨,轻轻拍着胤礽的肩膀,“不管如何,你始终是我的儿子。”
临走前,他按着胤礽的肩膀,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道:“保成,我养你一场,不是为了给你送终的。答应阿玛,好生爱护自个的身子。”
这话让才收住眼泪的胤礽,再度泪水决堤,嚎啕大哭。
“儿子…儿子答应阿玛。”
康熙走后,石佳惠进了屋子,叫人打水清
理,又送了饭菜。
胤礽吃了一些,之后陷入沉睡。
自打父子二人相会后,康熙便放松了对胤礽的软禁,叫胤礽的家眷都搬进了咸安宫,也允许人进去探望,又时不时的派人送赏赐过去,比如今儿午膳那道菜味道好,比如得了什么好皮子,或是什么悦耳的曲子,都叫人一并拿去与胤礽分享。
这些举动,给外头的人生出一种废太子还能东山再起的念头,残余的太子党开始提议复立,而有心争夺储君位置的皇子则是对其穷追猛打。
康熙否了复立太子的提议,将太子余党彻底清算,一时间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咸安宫中被禁足的胤礽,也知晓了这个消息,还搞清了这二十多年的空白记忆。
自打佳家眷住进来,他有了跟人套话的机会。
弘皙是他的长子(前面夭折了一个),自幼受到皇阿玛喜爱,比那些小皇子还要得宠,这陡然间被冷落,心里头失衡,便时常跑到他身边吐苦水,说外头的奴才、叔伯家的堂兄弟是如何的冷待,满腔怒意,只盼望自己这个阿玛能早日痊愈,重新夺回储君之位。
弘皙二十岁也成家了,之前已经办过差,接触了不少太子党。从他的倾诉中,胤礽大致理出了自己干的那些事儿。
但这还不够全面,弘皙是自己人,想来说的话是美化过的,胤礽就想从自己的兄弟(政敌)那里听些话。他的人缘似乎很差,等了半
个月,也只有胤禛过来探望他。
如今的胤禛,已经是雍亲王了,性格孤冷,面色严肃,实在不好接触。许是少了那二十多年的争斗经验,胤礽觉得自己面对雍亲王,有些底气不足,看不透这个弟弟,反倒是自己容易被这个弟弟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