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昨日有两名北庭禁军护卫于你,可是真的?”
萧知遇点头称是,老皇帝目光一闪,又道:“如此忠心护你,朕应嘉奖,你可知道是谁?”
萧知遇道:“昨日情况凶险,那两人我实在记不清样貌,若能寻到,孩儿定备厚礼相谢。”
此话没什么差错,老皇帝眼角看了一眼裴珩,依旧跪地拱手,不为所动。
他居然没再追究,摆了摆手,“北庭南衙禁军昨日皆护驾有功,需嘉奖提拔,亡者家眷也需抚恤。该赏该罚的,你们看着办罢。”
裴珩替执金卫谢了恩,顺势起身就要告退。萧宜明眼看他脱身事外,自己却深陷泥潭,心中大恨,怒道:“裴珩!我且问你,昨日接连祸事,你当真没有半点瓜葛?”
太子喝道:“宜明!”
萧宜明不管不顾,高声道:“城门沉重,便是户枢烂了,难道就这般凑巧,要在仪仗经过城门时塌下?你执金卫就在门旁,当真没有动手推过?”
裴珩听他一连声质问,冷下面色道:“其中人祸究竟为谁,我亦难明,此事四殿下若要调查,执金卫必定配合,以慰泉下英魂。”
姿态傲慢,说罢便退了出去。
萧宜明被这话堵得气喘,朝他伸指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老皇帝一拍桌案,怒道:“够了!把这逆子拖出去,幽禁甘露殿不得出!”
萧宜明浑身一震,拖着断腿膝行几步,嘶声道:“父皇,那皇陵儿臣事先不知情,吴尚书在肃州闯下这等祸事,儿臣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想着先救了肃州的急……此事儿臣甘愿受罚,但这西城门,我是受贼人陷害啊!”
“望父皇给儿臣一些时间,定捉出祸首给父皇一个交代……父皇!”
他艳丽的面容扭曲着,见老皇帝满面怒色不看他,他犹不甘心,喘息着环视了屋里一圈人,指着萧知遇道:“是不是你?你和裴珩怕是一条心!”又一把揪住拉他的萧容深,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碰我!”萧容深面现不忿,被他一把推开。
最后他状若癫狂,又盯在太子身上,竟扑过去扯他衣襟:“定是你!是你害的我!”
太子冷冷道:“四弟,你急糊涂了。”
萧知遇倒退几步,面露难色,再不管萧宜明如何,匆匆告退。
出了殿门,远离萧宜明的嘶声叫骂,他的神色平静下来。
报复了宜明,他的心里居然并没有痛快,只有因果循环如释重负之感,他伸出右手看了看,五指白皙细长,谁也瞧不出竟是握笔重些都会发颤。他面容无波,又将手收了回去。
裴珩的身影立在宫门那头,萧知遇心里这才轻快起来,加快脚步赶过去,走得近了,发现安国公和长公主也在,两人俱是愁容。
长公主道:“宜明他果真——”
说到一半便停下,应是听到风声心里有数,只是难以接受,她叹道:“他是该收收性子,挨了他父皇的罚,能改过自新也好。”
见萧知遇过来,她想到方才听到东暖阁传来的动静,知道宜明的脾气定然迁怒知遇,说道:“我代宜明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责怪。”
该做的都做了,萧知遇哪还计较这个,“无妨,长公主不必如此。”
安国公一直未曾说话,这时才道:“该去拜见陛下了。”
裴珩和萧知遇便告辞离去,隐约听得长公主说道:“淑妃哭得厉害,求你我向陛下求个情。”
安国公不答。萧知遇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却知道安国公绝不会求情——在皇帝面前,他从不对任何皇子显示出亲近,素来公事公办。连上回大寿试图缓和宜明与裴珩的关系,都是借着西城门的公事的由头。
这让安国公几乎没有能挑错的地方,在皇帝面前极受重用。萧知遇想到当年陆家含冤莫白,若有所思地垂头望着脚尖。
两人走出一段,原是一前一后,逐渐走得近了,肩头挨着。裴珩看了看他,视线停留在颊侧的伤口上:“昨日还好好的,怎就忽然这样了。”
昨日两人离得远,那时这伤还只是发红,萧知遇自己都无甚感觉,神思不属的未曾察觉,昨晚阿努瞧见发青了才知道。
见裴珩伸出手,他躲了躲,“擦了药呢,别动。”
裴珩细看了许久,这才收回手去,忽然道:“西城门此事,萧宜明没猜错——昨日殉职的一名执金卫,咽气之前说那城门倒塌时,他看到有几人混在穿行的仪仗和百姓中,趁乱推动城门,然而现在死无对证。”
萧知遇沉默下来,又道:“此事不止针对宜明,恐怕也打算针对你。”
若非裴珩有功,这回执金卫失职,裴珩必定要被降罪。用这多少条人命换拉下四皇子和裴珩的一点可能性,这样的狠辣手段,宜明若不是安国公亲外甥,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安国公。
萧知遇思来想去,脑中一会儿是太子含着讥嘲的面容,一会儿是萧容深唯恐受牵连的不安神色,到底没有定论,叹息一声:“多事之秋。”
他面色苍白,忧思时拧着眉,看着憔悴。原就身体不好,还受了这样的惊吓,裴珩伸手将他耳边碎发理了理,道:“这几日北庭南衙定有调动,又需收拾残局,我得留在衙门。”
萧知遇点点头,又听裴珩道:“若有外人上门拜访,你莫要见,打发了便是,在院中安心养身子。”
萧知遇心道自己原也不喜见外人,除去院中奴仆,惯来只见裴珩一人,然而裴珩叮嘱,还是点头应了。
出了宫门,裴珩和赵诠带着执金卫往南衙去了,萧知遇独自坐上回府的马车,摸了摸被裴珩手指触到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