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说什么,看向韶言的目光复杂了些,“可他看见我连称呼都不称呼一句,真是没礼貌。”
“……你我三年多来没见过他一面,还奢求他现在喊我们一声父母?”
韶言并不是不知道眼前人是他的亲爹娘,他也不是不知礼,只是实在想不出叫他们爹娘的理由,叫不出口,就像他流不出眼泪似的。
他读的懂此时的气氛,两个人好像要吵起来。他抬头问韶俊策,“我二叔哪里去了?被龙抓走了吗?”
“走了。”韶俊策叹气,“被穗城的龙抓走了。”
“那二叔……还能回来吗?”
“谁知道呢。”
这话不知怎地刺激到了韶夫人,她想起怀孕时候做的梦,瞥了一眼丈夫,“你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个祸种。”
韶俊策立刻捂住韶言的耳朵,语气也有些冲:
“你说话注意点,他还在这儿!怎么,连二弟被元氏带走的事,你都要往他身上推?”
他摸摸韶言的小脸,“反正这孩子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怕他能把璋哥儿怎样?”
“那万
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韶俊策打断她,“你还不如盼着我早日暴毙,景儿坐上宗主的位子,也好让你安心。”
池清芷的脸色很精彩,韶俊策叹口气,又道,“不咸山的那位先前说好了,约摸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你要把他给那位做徒弟?”
“这是俊平的意思,不咸真人也同意的。”韶俊策又抱起韶言,“他走前对此事千叮咛万嘱咐,我又怎能不顺了他意思?”
纵使再不情愿,韶夫人还是跟在丈夫身后一齐向宗族门口走去。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韶言觉得难捱。
这对夫妻之间的诡异气氛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闭上眼,不自在地窝在韶俊策怀里,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侍卫开启机关,青铜大门再次打开,雨雪纷飞里,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个一动不动的老头,胡子上都结了冰碴子。
“真人,真人?”韶俊策的呼唤让那尊冰雕有了反应,老头摇着身子将冰碴子甩掉,慢慢上前,却看都没看韶俊策一眼,仿佛眼珠子长在韶言身上。
他同韶言对视了片刻,笑道,“慧极必伤,说的就是这样的。”
不咸真人的脾气向来奇怪,韶俊策因此并不觉得他无礼。他把抱着韶言的胳膊往前伸,“真人,依俊平所托,我这孩子就交给您了。”
霍且非听罢,这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好说好说。”
韶俊策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
备好的车马,“这些东西是我置办给这孩子的,望真人一同带去。”
可惜他好心让人当成驴肝肺,霍且非听了只想翻白眼。韶俊平告诉过他这三年里韶俊策的所作所为,霍且非心道,你早干什么去了?
虽然心里如此想,他面上还是推辞道,“不用这么麻烦,那些还是留给大公子和大小姐吧。自那崽——咳咳,自俊平嘱托后,贫道早早便做好准备,山上什么都有,断不会亏待了二公子。”
韶俊策不敢再勉强,便将韶言递给了他。
霍且非接过孩子,嘎嘎一乐,笑得十分放纵。韶言看他这如同拐子得手的笑容,不得不担心起自己之后的生活。
韶俊策什么都没同他说,只是把韶言交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老头笑够了,低头问韶言,你要同爹娘告别么?韶言摇摇头。
这漫天大雪下得可真大,韶言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他伏在霍且非肩膀上,看他父母的身影越来越远。霍且非走得慢,像是在给他最后看看父母的时间。
雪花糊的韶言眼睛都睁不开,任谁都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小公子居然挣扎起来。
“爹——娘——”小孩子清脆又尖利的喊声让霍且非脚步一滞,韶言怕他们听不到,喊的更大声:
“爹!娘!”
他不会喊别的什么,一直喊这两个字,喊啊喊啊喊,喊到那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化成两个小点,又最后直接消失在他的视
线里,喊到嗓子嘶哑。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追上前来,摸摸他的头,把他抱进怀里。
在他最后一次喊出“爹娘”二字的时候,韶言第一次觉得自己被抛弃,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