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声附和,代善由努尔哈赤亲封的“巴图鲁”,被打成十恶不赦之人。谋反,狠毒,甚至觊觎先大汗的妻妾之事,任何能泼去的污水,全部朝他泼去。
阿巴亥与代善的传闻又被提出来,多尔衮几兄弟听得满肚皮的怨气,其他两个告密的妇人也跟着阿巴亥一起殉了葬,只剩下代善这个罪魁祸首之一还在。他们几人跳得最高,恨不得亲自动手,将代善一刀刀活剐了
。
皇太极顺从众人意见,当场决定:“将代善革去一切爵位,先圈禁在家,择日处斩,把他押下去!”
代善面若死灰,老泪纵横,被皇太极的随从拖了下去,其他人心思各异,最后也跟着一一告退。
皇太极叫住了布迦蓝,说道:“你等等,我还有事情与你说。”
布迦蓝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乌云沉沉,眼看着要下大雨,见皇太极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皇上有事情就快说吧,等下天黑下雨不好走。”
皇太极今天解决了代善,心中高兴之余,又莫名其妙感到空荡荡的,神情低落下来,说道:“随后还得与大明继续打仗,如今代善没了,我怕其他人会有想法,军心不稳。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不宜如此大动干戈。布木布泰,你脾气太过急躁,以后要克制些。”
布迦蓝淡淡地道:“皇上,此风断不可长。仓禀实而知礼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皇上治理国家的依仗。父慈子孝,父不慈,何来的子孝。阿兰柴作为岳托的下人,如今站出来诬陷主子,这是因为皇上先起的头。
冷僧机告发莽古济之后,又是抬旗又是升官,享尽了荣华富贵,其他人可眼红得很,所以才会有人不断站出来。皇上,若是你的随从奴才,告发皇上当年的汗位来得不正,在先大汗在的时候,就有不臣之心,皇上又当如何?”
冷僧机当年告发莽古济,
皇太极才得以名正言顺除掉了莽古济,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盯着布迦蓝半晌,恼怒地道:“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你还提出来做什么?”
布迦蓝冷笑道:“冷僧机此人不可留,他留着一天,就时刻在提醒别人这件事,奴才背主,能发财升官,荣华富贵。皇上就能那么笃定,冷僧机会对皇上忠心耿耿?大清已经不是以前的部落,既然有刑部,就该以法治国。
现在的律法虽形同虚设,但也不能太过,鬼魅魍魉丛生,就算打下大明,根子上早就臭不可闻,好比是被虫蛀空的高楼大宅,经不起任何的风雨,轻轻一推就会坍塌掉,连元朝都比不上。”
皇太极横着她,不悦地道:“那你呢,豪格说得没错,你当场杀人,又是遵循的哪门子律法?你身为首辅都不能以身作则,别人又岂能遵守?”
布迦蓝寸步不让,反驳道:“奴才不可背主,这是写在律法中的事情,背主之人,本该被处罚,我处罚了阿兰柴,又何错之有?这些年来,我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如果不是嫌脏了自己的手,我会一拳拳将代善打死,让他尝尝生命一点点消失的恐惧!”
皇太极愣了下,布迦蓝向来冷清,不管喜怒都平淡,他也从没见过她如今天这般情绪激动,不由得缓和了情绪,说道:“好了好了,你成天打打杀杀,这么爱与人动手,早知道让你上战场去了。
大
明那边正在焦头烂额中,我准备再派阿济格与多铎他们继续出征大明,我会亲自领兵前去援助,你留在盛京处理政事。安置俘虏之事你也熟悉,你多盯着些,别让他们闹了起来。不过,你也别再到处惹事了!”
布迦蓝微微皱眉,说道:“布兵打仗之事,皇上自己做主就好。不过皇上,别滥杀无辜,更不得屠城。”
皇太极叹道:“只要不遇到顽强抵抗,我自不会如此做。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得与你商量,你哥哥吴克善亲自替儿子弼尔塔噶尔求娶四格格。”
布迦蓝愣住,抬眼看向皇太极,他马上冲她一笑,小心翼翼解释道:“布木布泰,科尔沁是你的娘家,又与大清向来交好,这件亲事若是拒绝,不但伤了你与你哥哥的和气,也伤了与科尔沁的和气。
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们出嫁,她们不但是你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我又何尝舍得让她们远嫁?满蒙经常联姻,靠着这些亲戚关系,满蒙关系才得以保持了下来。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一旦翻脸,后果会如何。”
布迦蓝当然清楚得很,她没料到吴克善会替儿子求亲。表兄妹有血缘关系,不宜成亲生子这种事,在这里说不通。
大清成立了蒙古八旗,漠南蒙古也归顺了大清,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薄弱,经不起推敲。因为大清对他们没有实际控制权,在军政上,蒙古各部落都是独立自
主的状态。
以前满蒙打得死去活来,靠着他们各部落太分散,不齐心,大清最终才取得了胜利。从努尔哈赤起,双方经常联姻,盛京权贵的后宅,几乎都是蒙古人。蒙古权贵的后宅,也几乎都是满洲福晋,婚姻嫁娶来往紧密,勉强维系住了双方的关系。
大清没有绝对的军事优势,也给不了他们真金白银的帮助,连联姻这条路都断了的话,双方肯定很快就得翻脸。
布迦蓝也为难,想了想说道:“皇上让我想想,回去我与几姐妹谈一谈再说。”
皇太极见布迦蓝没有一口拒绝,总算松了口气,说道:“好,你早些回去吧,不然福临那小子又得哭。你下次进宫,干脆把他也带上,我也能见见他,几天不见,他又认不得我这个老子了。”
布迦蓝心情不大好,不想与皇太极说话,沉默不语转身离开。
天空乌云密布,云层低垂,使得狭窄的宫殿看上去更为压抑。克伊克勒氏生了皇太极的第十个儿子,海兰珠这下彻底一病不起。
国君福晋不想经常见到萨满跳大神,受不了宫里的气氛,也住在城外,几乎很少回宫。
布迦蓝也一刻都不想多呆,飞快跳上了马车。待走到半路时,雨终于滴滴答答落下来,渐渐地越下越大。
待马车从侧门驶入,布迦蓝下了马车,已大雨倾盆。开得正盛的海棠花瓣,被雨打落,青石地面上落英缤纷,花瓣浸在水中
漂浮,成了流淌的花溪。
布迦蓝站着看了一阵,深呼出口气,待心情平稳了些,才往后院走去。
远远地,就听到福临的哭喊声。她微皱着眉头,忙加快步伐,到了门前,见福临正歪斜着身子,左躲右闪要往门外冲,嘴里含混不清喊着额涅。
国君福晋扎着手跟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劝道:“额涅等会就回来了,现在外面在下雨,你可不能出去,仔细淋了雨生病,又要吃苦苦的药。”
福临也不听,只管扯着嗓子哭,抬头见到布迦蓝站在面前,哭声骤停,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后,又哭喊起来:“额涅,额涅。”
布迦蓝轻轻挪开腿,嫌弃地道:“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嘛。快松开被抱着,我身上脏,先去换身衣衫出来再抱你。”
国君福晋忙上前抱起福临,他见到了布迦蓝,也没再继续哭,眼里包着泪,不断委屈抽噎。
布迦蓝看得好笑,洗漱后换了身衣衫出来,从国君福晋手里接过福临,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捏着他白里透红的胖脸蛋,说道:“先前走时我就跟你说了,等下就会回来,让你别哭,你怎么不听话?”
福临刚哭过,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像是汪在了水中,疑惑地转来转去。他还听不懂布迦蓝的话,依偎在她怀里蹭了蹭,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他一笑,布迦蓝也被他逗笑了,见国君福晋神色疲惫,歉意地道:“姑姑辛苦了,以后你
别管他,把门一关,只看着他别摔了撞了就行,他自己哭一会就会停下来。”
国君福晋嗔怪地道:“那哪行,他一哭啊,我这心都碎了,你瞧他这胖脸蛋,那双眼睛,活脱脱比那海棠还要美,我哪舍得留着他自己哭。”
布迦蓝听了国君福晋的比方又想笑,福临就是生得白,现在胖乎乎圆滚滚,所以看起来还算可爱,他就是根狗尾巴草,哪能与海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