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垫着脚尖拼命往外看,说道:“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下面的十王亭。”
布迦蓝淡淡地道:“先生有没有教你读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大清很穷,盛京也很穷。就这么座破
楼,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天下之大,岂能站在这里就能看清楚。”
福临似懂非懂,听到布迦蓝许久没有说话,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她。
布迦蓝垂眸看着他,神色冰冷,说道:“十王亭,等到定下天下之后,再也不能再看到,我决不允许。走吧,我们下去,痛哭的人会很多,你不要显得不耐烦。”
福临跟在布迦蓝身后下楼,片刻后问道:“额涅,我也要跟着哭吗?我能哭,因为我感到挺难过的。可是额涅又告诉我,男子汉不能轻易哭,哭多了眼泪就不值钱了。”
布迦蓝侧头看着他,思索片刻,说道:“你能哭就哭吧,可以为他哭一哭。”
福临不明白她为何说可以为他哭一哭,懂事地没有多问,反正等长大后就能知道,小脑袋重重点了点,说道:“那好,我也跟着哭。”
皇太极驾崩之事昭告出去之后,他的女人儿女们,哭得最厉害,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天。
福临偶尔也在旁边跟着哭,除了哭之外,他还要跟着布迦蓝一起去崇政殿听政。
布迦蓝没有也没功夫哭,在崇政殿忙着安排着他的丧事。蒙古各旗要来奔丧,还有朝鲜是附属国,也要发讣告。
朝臣们一边哭,一边忙着新帝登基的大典。尤其是其他几旗的旗主,他们更关心的是,皇太极突然驾崩,福临不过六岁,还无法处理政事,朝政大事该怎么办。
济尔哈朗第一个站出来,提
出要推举摄政王,等到福临长大可以亲政时,再将朝政还给他。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心思都活络起来。说是摄政王,其实就是把持朝政,这么大的诱惑,任谁都心动。
豪格第一个跳出来说道:“我同意,九弟还在读书,当选摄政王出来,辅佐他理政。”
布迦蓝斜倚在高座上,眼皮都没抬,说道:“选谁,选你吗?”
豪格愣住,这才发现布迦蓝坐在以前皇太极的座位上,以前布迦蓝一直与皇太极平起平坐,所以他没有觉着异样。
再看向端坐在她下首,神色严肃的福临,他窒息了一瞬,尖叫道:“你什么意思,莫非你想独揽朝纲?以前你是首辅就算了,现在还想做摄政王?”
其他人也一并看去,神色复杂,转过头窃窃私语。布迦蓝没有理会,只淡然道:“豪格,你说说看,谁能做摄政王,能带领大清走得更远。只要朝臣都同意,我马上让贤。”
她的语气也难得温和,不疾不徐说道:“只会打仗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打仗可是打的是后勤补给,大清也不能永远打仗,没一天太平日子,城外的功勋陵墓,已经快不够用了。我要的是能让大清百姓安居乐业的继位者,而不是只会杀人的莽夫。”
她的话很不客气,却让人无法反驳。
这些年,大清磕磕绊绊走了过来,朝廷六部的权利也越来越大。几旗除了打仗之外,其他的权利几乎全部
被收紧。吏治也逐步完善,就是旗主贵人们,也没人敢像以前那样乱来。
豪格遇强则弱,又优柔寡断,哼唧了半晌,终是哑了口。
济尔哈朗也没有话说,放眼望去,在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站出来与布迦蓝争这个位置。不管文,还是武,她都有别人无法相比的优势。
多尔衮早就已经放弃了其他想法,反正他争也争不过。而且他隐隐觉着,以布迦蓝的手腕,他们手上的八旗兵,保不保得住还是另外一回事。
多铎与阿济格一样没什么想法,他们除了打仗,其他的也不会。至于硕托他们,豪格都没有争,他们就更争不过了。
这时,范文程趁机站出来,说道:“奴才请首辅摄政,辅佐幼帝。”
其他官员见被范文程领先,争先恐后站出来,大声道:“请首辅摄政,辅佐幼帝。”
布迦蓝其实没有多高兴,甚至有些不安。她每一天,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却不敢露出一分一毫,她不能乱,首先得给朝臣自信。
就如现在这般,眼神坚定扫过去,朗声道:“大清是我们共同的大清,当共同出谋划策,为国出力,而不是我一人能定天下事。等平定天下之后,我们再商议具体的章程,不管是皇上,还是摄政王,绝不能做一言堂。”
朝堂之上的众人,全都吃惊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布迦蓝真正问鼎权利的顶峰,却要主动削弱自己的权利
。
布迦蓝是这些天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下来的事情。
至高无上的权利,谁都喜欢,那种掌控天下生死的快感,是什么都无法比拟,堪比最强劲的春。药。
可是谁都知道,服药有害身体。
她怕自己迷失,或者昏庸。甚至以后的君王无能,让大清以后再陷入被列强侵略□□的悲惨境地。
她想建立一整套健全的制度,就是君王无能,也能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转。
这是非常大胆的做法,她不知道行不行。不过,她往好处去想,就算再不行,总不会比前世的清末还要悲惨吧。
皇太极葬在了西陵,布迦蓝遵守承诺,把海兰珠的棺椁起出来,与他合葬在了一起。
墓地用铁水浇死,浇了许多层,除非把整座墓全部起出来,否则,谁也无法打扰分开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次年,福临登基,年号顺治,布迦蓝主政。
李自成打进京城,建立了大顺政权,崇祯帝在景山自缢,大明灭亡。
三月,布迦蓝下令多尔衮领兵,绕过山海关,攻打大顺。七格格跟在军中,一起出征,四格格是随军大夫,一并去了前线。不出两月,李自成兵败潜逃,阿济格领兵继续追杀。
八月,布迦蓝带着福临,迁都北京。
她站在午门外,看着被李自成火烧之后,满目疮痍的紫禁城,感到熟悉又陌生。她神色怔怔,一时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福临见布迦蓝站着久久不语
,不禁仰头望着她,唤道:“额涅。”
布迦蓝回过神,脚步坚定,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