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墙拍乒乓球的经验时清辞很充足,毕竟中考体育考了这个,至于与人对打,那是菜得一塌糊涂。她总是用各种刁钻的姿势将球不合标准地送出去,于是一节课,谢朝真大部分时候都在捡球。中途时清辞反省了一会儿,可很快地就控制不住自己,将球打飞出去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谢朝真没生气。
体育课后,时清辞很心虚地摸出纸巾递给谢朝真擦汗。
太阳下的谢朝真白得像是要发光。
时清辞很殷勤地去接揉成一团的纸巾,但是谢朝真没给她,反手从校服兜里掏出一颗牛奶糖塞到了她的掌心,很轻地问:“不喜欢捡球啊?”
时清辞的脸色爆红,恨不得挖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在后来的体育课上,除非是乒乓球滚到了她的脚下,不然谢朝真都会主动去捡。
时清辞在回忆里抠糖,客儿在到处撒欢。时清辞一抬眼,就能够看到谢朝真,她右手牵着绳,左手则是提着垃圾袋和小铲,跟着客儿到处走,偶尔停下来跟小区里的遛狗人搭话。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到谢朝真的表情,可就是足够遥远、足够模糊,才能品出一种得不到的温柔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
先前时清辞还觉得这十月里还埋着夏天的热辣,可前几天一场大雨后,凉意刺骨。
毕业后,时清辞一直忙着工作,根本不会让自己长时间闲下来。存款是变多了,可笑容变少,身体更是变得糟糕。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不抗冻了。
谢朝真就穿了一件单薄的亚麻衬衫,像是感觉不到秋寒。而她紧紧地笼着风衣,恨不得将整个脑袋缩到衣领里,冷得打喷嚏。
“回去了。”谢朝真声音响起。
时清辞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呆呆地抬起头,眼神中藏着茫然。
客儿过来蹭着时清辞的腿,摆明玩得很欢。
时清辞抬手摸了摸客儿的脑袋,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跟在的谢朝真的后头。
客儿走在前头,时不时还回身看她。但谢朝真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任由她一个人在情绪浪潮里起伏。
以为谢朝真将狗送回家后就要走,时清辞提不起劲,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颓靡。
“给宠物清洁用的湿巾呢?”进屋后,谢朝真问。
时清辞“啊”了一声,才手忙脚乱去翻找东西。
以前的谢朝真偶尔会阴晴不定,可大部分时候很好,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心。
时清辞很烦政治课,她总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才是对的,一次次质疑答案。政治老师看见她就没个好脸色,倒是谢朝真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跟她讲,从一道题扩到了整张纸卷,负责到底。
可能现在也是那点责任心在作祟吧。
时清辞心想。
她抬头朝着替客儿清理爪子的谢朝真望了好几眼,最后没忍住问:“你也养了宠物吗?”
谢朝真没看她,淡淡道:“没养。”
时清辞:“那怎么——”后面半截话没说下去了,她在谢朝真的身上看出了抗拒,便牢牢地闭上了嘴巴,当自己不存在。
谢朝真没养过小动物,她其实没有太多的爱心。
她的生活乱七八糟,一直在出逃。先从谢昙的身边,后面又从时清辞的身边逃。可那些想要甩去的东西始终如影随形,绕了一大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可旧日完好无损的,现在都破碎了。
她以前跟时清辞谈论过养宠物的事,她期待的只是跟时清辞一起生活。
后来,她藏在阴暗处窥探时清辞的生活,看她身边猫狗相伴,查起了饲养宠物相关的资料。同事见她对宠物感兴趣,说要送她一只猫,她拒绝了,之后没再看宠物讯息。
时清辞没继续问她,可她莫名其妙地感到难堪了。
清理完了客儿后,谢朝真离开了。
时清辞对着还放在茶几上的快递发呆。
她的思绪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晃,最后一个人笑了起来。
开心又难过。
她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搜索谢朝真的号码。
微信是在工作后才用的,没有半点谢朝真存在过的痕迹。
很快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到了时清辞的眼前。
朋友圈对陌生人不可见,个人简介是一句《飞鸟集》里的诗:whatyouareyoudonotsee,whatyouseeisyourshadow。
时清辞不爱这些,可她将这句话倒背如流。
高中的她们也吵过架,冷战了快一周。原因很可笑,谢朝真问她去食堂几楼吃饭,她说随便。当谢朝真提起一楼她否决了,提到三楼她还是否决了,谢朝真发脾气了,甩开她自己走了。是时清辞的错,然而那会儿她只觉得谢朝真不可理喻,道歉的话死活说不出口。
她跟其他人一起去食堂、回宿舍,再也不等谢朝真了。她朋友多,走到哪里都是热闹。
她有些伤心,可友情还没彻底变质,不像后来的诀别那样肝肠寸断。
她还以为谢朝真又变成那座冰山了。某天,她的桌面上忽然多了一本书,翻开后扉页就写着泰戈尔的这句诗。问同学没人看见是谁放的。其实时清辞知道,上面的字一看就是谢朝真的。
时清辞当时没明白谢朝真的意思,为了理解谢朝真,她将《飞鸟集》翻了好几遍,可最后还是没懂。她跟谢朝真和好了,但谁都没有再提起那本书。
书后来跟旧物塞在一起了,看见了就伤心,没放在书架里。
前几天时衢收拾家的时候还拍照给她看,说帮她把东西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