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乌娘顿了顿,“小姐莫怪老奴多嘴。他们这些粗人闹事,会动起手来也不奇怪。但张奇生那纸糊的胆子,即便是假借了小姐的名头,李家不买他的账也不是一回两日的,何以到这时将人打到送命呢……一个能被媳妇反追着打的汉子,若说伤人的是他,想必是真的失了手吧。只是自戕这事,实在稀奇。此人既怂又笨,哪怕一时糊涂行了恶事,也不至于带着一家子都去赴死……老奴斗胆猜测,这里头,恐怕还有些别的牵扯。”
这几句正说在谢从安心里,她点头道:“嫫嫫说的这些,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张奇生究竟有没有参与,打伤了李易的究竟是谁,这些事都未有确认。这庄上管事的老李糊涂的很,我问了半日,感觉也是真的问不出了。但是,若依他们所说,这张奇生是因事败露怕了我的责难才举家自戕,为何那李易就毫不怕我,还敢跟他硬吵起来,拼了命也不肯示弱呢?李易误伤之死在前,张家怕我自戕在后。这显然是要扯我进来的意思。”
她语气中不乏自我嘲讽,乌娘在一旁自是不敢做声。
再想想这几日都生了什么,被诏入宫那一趟又跳入脑海,挂在唇边的冷笑忽然就淡了。
那日被诏入宫,当是有些名目才对,可是皇帝却除了赐婚却什么都没说。
这些天里,只要想此事,她就觉得不踏实。
入宫时牵头带路的是宫中车马。虽没有一定要绕开刑场的规矩,但这种晦气,放在平常人家也是避无不及的。
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安排行事?
莫非是皇帝要确保闭门不出的她亲自看到郑氏的下场?
可皇帝对谢氏一直是在用诱虎出山,所以爷爷才会选择了避世,这怎么又忽然对改换了敲打起来?
越想越乱,怒火压不住的谢从安将茶盏重重一落,咬牙切齿道:“竟敢欺负到本小姐头上!”
一声竹帘敲在门框的动静将她惊醒,只见去而复返的谢又晴站在门前直愣愣的站着,望着一旁跪地的乌娘。
见到这两人惧怕的模样,谢从安心中明白,必然又是被自己吓的。
她无奈起身将乌娘扶起。
谢又晴一直偷看着她的面色,虽不明白究竟生了何事,却一句也不敢多问。
乌娘也不敢再坐,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谢从安的眉头紧紧皱着,又叹了口气。
乌娘当还是于心不忍,思量了半天才又迟疑着开了口。
“小姐莫怪老奴多嘴。老奴的姐姐一家在这庄上住了多年,就在张李两家的后头住着,且这几日天气凉爽些,老奴便和姐姐多在院子里,趁着天光做些活。族中那位是怎么出了李家的门,又何时进了张家的屋子,这两方的动静,老奴都是亲眼瞧见了的,当真不敢浑说。”
谢从安见她忐忑,忙开口宽慰:“这是自然,从安知道。嬷嬷别多心,我懂得你是为我好。只是此事中的蹊跷太多,影卫查问费时,庄上又大多不是咱们世族中人,若是强行控制询问,又唯恐生乱……”正说着,她忽然又有了主意。
“不如,晴儿让人去顺天府鸣冤吧。”
谢又晴虽然不大明白,但主子的命令自然要做,正领命要走,又转回身,有些怯怯的道:“小姐是要状告李家,对吧?”
谢从安抿唇一笑,点头催她快去。
此次的田地纷争,张家死的着实蹊跷。这是故意要将她牵连进其中,来日清算起来,又是可大可小。
就算撇开江南府之事,康州之乱也才过去没几日啊。
谢从安再次叹气。
想起黄金案后满头白的老人,她恨得牙痒。
若是巧合便还罢了,若是当中还有什么人布下的陷阱,她还是需要先想法子将风险控制在最小才行。
眼下毫无思路,她便剑走偏锋,将事闹大,争取些时间。也希望这背后之人会比她先乱,或就能就此破局。
窗外天清色朗,凉风习习。
心意落定后,谢从安修书一封给爷爷报信,又去外头田庄上逛了逛。
用罢晚膳,她正在看影卫送回的消息,忽听前头来禀:谢勋请见。
张奇生交好的这位原不陌生。族中当年选送入长安时,曾有一番不小的动作。
此次犯案的谢勋,曾在选拔中被谢元风和谢以山两家共同排斥,最终无缘侯府。
据说他的家人因此郁郁多年,最近因郑氏横祸才日夜兼程的举家北上,大概还是想要搏些近水楼台之事。
谢从安手托茶盏,瞧着堂下站着的人。
容貌端正,穿戴齐整,举止大方。
这般的公子哥,长安城的大街上,随手一抓也有几个。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这么普通的人会做出那样不普通的事来。
她放下茶盏,唤了声谢勋哥哥。下之人已满面通红。
“从安当真好奇,这么薄的面皮,怎有胆犯下这样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