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苏轻鸢忽然面露喜色,对着苏翊身后大叫起来。
苏翊脸色大变,猛然转过身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趁他发愣的空当,苏轻鸢一手抱着陆钧诺,一手撑着栏杆跳了过去,大声笑着跑远了。
苏翊目送着她的背影,拧紧了眉头。
苏轻鸢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见到陆离的身影,心里觉得十分舒畅。
这时陆钧诺小声道:“今天早上,我看见师傅把一本有画儿的书藏在了抽屉里,很紧张的样子!这会儿学堂一定没人,母后跟我一起去找出来好不好?”
苏轻鸢想了一想,贼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绕到花木后面,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学堂。
门口确实无人把守。苏轻鸢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响起了段然的声音。
陆钧诺立刻垮下了小脸:“糟了,师傅竟然在!我以为他会去御书房跟皇兄说话的!”
苏轻鸢深感挫败,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听见段然夸张地哀嚎了一声:“不是吧?你真的不打算用?昨晚我连闯了四家医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肯开这种方子的大夫,抓药又耗费了大半夜的工夫——千辛万苦才给你弄来了这一包宝贝,你一句‘不用’就把我打发了?”
“朕不记得何时对你下过这道命令!”陆离的语气很不友好。
苏轻鸢蹲了下来,握拳抵住胸口,莫名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只听段然的声音又道:“是是是,你没吩咐,是我自作主张!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咱们好兄弟心意相通,我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哪里用得着吩咐?我这么干脆利索地帮你把事情办好了,你不该夸我两句吗?”
里面静了片刻,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随后是陆离大怒的声音:“去你娘的心意相通!你要杀朕的孩子,还想要朕夸你?你从哪里看出朕要除掉那个孩子了?”
“母后……”陆钧诺不安地扯了扯苏轻鸢的衣袖。
苏轻鸢伸手捂住他的嘴,没有作声。
段然痛苦地咳了两声,语气难得地有些严肃:“长离,你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心疼,可是那孩子留不得!你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在等着指摘你的错处,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你……”
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就算你不爱听,我也一定要说完!你要想清楚,苏轻鸢如今是你的母后,那个孩子算是个孽种!宫里除了养居殿和芳华宫两处之外,哪里没有各府的眼线?最晚到孩子落地,此事必定东窗事发,那时你自身难保,还要保住她母子的性命,谈何容易!”
“朕自有对策,不劳你费心。”陆离冷冷地道。
“不是,”段然的语气显然是恨铁不成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没有孩子,你跟你那个‘母后’怎么恣意妄为都没事!孩子是什么?那是‘铁证’!你一定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你不必说了,那个孩子,不能动。”陆离的语气平静下来,似乎不愿多谈。
里面安静了许久。
苏轻鸢心里百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身来,牵起陆钧诺打算离开。
这时,段然忽地笑了一声,拉长了声音贼兮兮地问:“莫非——你留着那个孩子,有用?”
陆离没有出声。
苏轻鸢在外面看不见他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却听段然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长离是谁啊,那是旷古绝今第一只阴险狡诈的鬼狐狸!你怎么会被一段孽情蒙蔽了心智!那个孩子,你想用来干什么?对付苏家?”
苏轻鸢脚下一虚,险些跌倒。
陆离依然没有说话,只有段然的大笑声刺耳地传了出来:“妙啊,妙啊!等孩子生下来,你只要一口咬定与你无关就可以了!恰巧咱们太后娘娘已经疯了,就算她说是你的种,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到时候你顺便给老狐狸扣一顶‘教女无方、令皇室蒙羞’的帽子,抄了苏家也不为过!只要咱们能从他那里抄出一点半点谋反的证据,苏家就算是彻底完了!哈哈,妙计,果然妙计!”
苏轻鸢无力地靠在墙上,寒意迅速从后背上传遍了全身。
妙计,果然妙计啊!
这一计其实并不难谋划,她没有料到的是,陆离居然真的肯用。
不认孩子,把自己撇清出去,然后利用孩子扳倒苏家……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在作这样的打算?
苏轻鸢自认没有做错过任何事,陆离本没有理由变着花样羞辱她的。如果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她怀上孽种,事情就说得通了!
竟然是这样。
她没有做错事。她唯一的错处,不过是姓了一个“苏”字罢了!
如果,再往前推一步呢?
会不会,他当初不肯阻止她进宫,为的就是今日这一计?
甚至,她被先帝选为皇后,有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可能?
再往前推一步:当初他肯耗费工夫同她来往,有没有可能也是为了扳倒苏家做铺垫?
这样细细想来,苏轻鸢如坠冰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咬紧牙关站直了身子,牵着陆钧诺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远了。
恍惚之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道:“钧儿,今日母后只是在园子里同你玩了一会儿拍巴掌的游戏,没有回学堂来,知不知道?”
学堂之中,段然坐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陆离:“我原本还怕你优柔寡断难当大任,现在看来真是多心了——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豁得出去,够狠!够绝!够毒辣!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