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底的话如同滚水上的气泡,按耐不住地冒出来,他越说越快:“地位、身份、灵力、价值,桩桩件件,你算得一清二楚,既然算得这么清楚,何不找个账房先生的活计做做?你的爱是假,你的算计才是真,少在那里惺惺作态,拿爱情做托词,恶心。”
“不!不是这样的……”萧随低低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世上谁没有私心,我的算计是真的,我的爱就不能也是真的么?”
他嘲讽道:“你喜欢纯粹无暇的人,可是明彧和芷鸢,他们都死了,到最后你也死了!只有我们这些你眼里的恶人能活下来!”
容识唇齿间泛起苦涩,分不清是药味还是血腥味,“该死的人是你们。”
他低语道:“我自认不算好人,但如果世间生者皆如你们这般,我宁愿长眠渊底,永睡不醒。”
虽然神魂被怨魂啃噬,真的很痛,痛到每一刻他都想直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可是在渊底,还保留着意识的那七天,是他短暂的生命里,活得最轻松的七天了。
话罢,容识看向萧随,话锋一转:“应危应该没有死吧。”
萧随瞳孔微缩。
“果然。”猜测变成现实,容识不怎么意外,“你几次提到我的死,说明我掉下千重渊后,有一段时间你是真的以为我死了。可这些年你一直在找跟我长相相似的人,库房的阵法,也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准备的。”
容识冷笑:“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活过来,是你所谓的爱么?”
他侧头看着萧随,“是《曦光》心法。”
小腹内部涌起细密的痛,像是有刀在划开他的血肉。
容识皱了皱眉,继续道:“我的命灯很早以前就被我毁掉了,而列星宗的变故,很像应危的手笔,如果他没死,那他就是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修习过《曦光》的人了。”
过度思考让他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声音越来越低,“我猜,是我掉下千重渊之后,你带兵围剿应危的时候,他看出了你对我的心思,用我修习过《曦光》,掉下去可能也不会死这个秘密,换了自己一条生路。”
心里的所有阴暗面都被容识看穿说透,萧随索性不装了,“是,你猜得一向很准。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你的消息。”
容识已经懒得评价萧随的所作所为,也不想理解这样一个疯子。
他疼得缩回了床上,抓住了身下的被褥。
萧随给他喂的是生子药么?
好像有人拿刀把他的小腹搅得肠穿肚烂,生子药不是毒,所以对他有用,但这是生子药的药效么?萧随是不是想毒死他?
恍惚中萧随撩开了他被冷汗打湿的碎发,“你应该还不知道,所谓男子可以用的生子药,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在男子体内,造出可以孕育孩子的那些器官,医师说,是会有点疼,你且忍一忍。”
容识背对着萧随,却感受到对方的目光紧紧黏在了自己身上,他仿佛变成了粘板上的一只鱼。
他忽然想到初识时,灼夜说过的话:你不是兔子,以后可以不用忍。
“药王山的医师,想法倒真是大胆,不过这药好像还没有成功的先例,你是第一个用它的。”萧随等待着药效,等待着注定的终局,这么多年来他想对容识说的话,都有了出口,“修为越高的修士越不容易生下后代,这是天意,药王山制药一向讲究顺天而为,生子药无论是给男人还是女人,对他们而言都是逆天而行,所以发明这药的医师,早早就被逐出了药王山。”
萧随不知道是说给容识,还是说给自己,“我却觉得荒谬,什么才叫顺天而为,人生来不能飞,也没有灵力,还不是靠着修炼做成了许多非人之事。我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不论是你,还是将来会有的孩子。”
“滚!”
容识恨不能跟萧随同归于尽。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现在。
容氏,烈日之下,灼夜眼睁睁看着萧随在自己掌下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容识。
容识被带走了……他要去救他!
灼夜当即向院外走,几步之后已是狂奔,身后却有人叫他:“灼夜,你去哪儿?!”
他回过头,见明允紧皱着眉,攥紧了拳,“救人。”
“你去哪儿救?”
灼夜想也不想道:“萧随肯定把容识带回山庄了,我去救人!”
明允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三川到北地两千里,我们的速度太慢了……”
“稍安勿躁,”容向昭向前一步,“我可以用传送阵将你们送过去,即刻便到,只是容氏之内尚有要事亟待处理,我恐怕不能与你们同去,萧随庄内凶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真的?”灼夜焦躁的心平复些许,“多谢二小姐。无论有多凶险,我总是要去的。”
“我也是!”明允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逃离山庄这事,有一就有二,我们既然成功过一次,就一定能成功第二次。”
“好胆气!”容向昭领着两人出了院门,到一处偏僻的空地。
空地上画着灼夜看不懂的纹路,他猜测这应该是容氏之内专门用来设阵的地方。
容向昭一边设阵一边道:“我不能同去,但会告知北地附近的仙盟修士,让他们赶去协助一二,其他的,就看你们的了。”
灼夜点了点头,和明允站进阵法内,四周的阵法纹路发出淡淡的白色光晕,一阵眩晕之后,再睁开眼,北地略显萧瑟的风吹了满面。
他望见远处熟悉的山庄:“在那里,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