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晖放下墨锭,拿起了桌角还带着半截赤金链的小金佛,这小金佛萧璟年贴身戴了近五年,翠微说摘掉便能摘掉,说送回来便能送回来了。真无趣啊。这样无声地宣战真无趣啊,若后半生都要活在这样无声无息的战争中,该是多么可怕和心累的事。若失了自由和本心,绞尽脑汁地和无数个女子抢夺夫君,该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事?
如今多好,在作出最后决定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的一幕,萧璟年便是再好又能如何?他一点也不值得如此,不值让宁晖如此糟践自己。
宁晖望了眼窗外晨光下的繁花,压好宣纸,执起狼毫,随手画了一支梨花,一口气写下一行字,将金镶玉的发簪压在那张纸条上。后走到书桌对面的百宝盒里,挑出了那支蒋鹰送的白玉簪,放入了怀中,缓慢优雅又悄无声息地踱步走出了房门。
小诚子出来不见了宁晖,愣怔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忙快步追了出去。直至到桂花树前,才追上站住脚步的宁晖:“小姐!殿下这会儿正忙着洗漱,奴才本是要禀报的,可……”
“可都会被翠微打断不是?”宁晖笑了笑,“我都听见了,不怪你。”
小诚子轻声道:“昨夜殿下临睡前喝了些安神汤,睡得有些沉,根本不知道……是那贱婢自作主张!小姐心里若有气,便朝奴才发,不要错过了殿下……”
宁晖却仿佛没听到小诚子的话一般,摸了摸桂花树:“你说它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呢?”
小诚子小心地看着宁晖的脸色,轻声道:“不如小姐再等一会儿,奴才等殿下用膳的时候再给他禀报一下?”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间,便不要打扰他了。”宁晖抬眸看了眼外面,“今日的事怪不着谁,莫说是宫女,便是丫鬟爬床,哪个府里没有的事?这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是你莫要因我得罪了她。你便是再得宠,正四品顶天了,她却不一样,这般的沉着和心思,在这叵测的宫里,将来能走到多高的位置,谁又知道?你大可不必为了我得罪一个将要显贵的人。”
小诚子红着眼点点头:“小姐不如等一等,再等一等?奴才总有机会和殿下回禀的……总有机会……说不得殿下还会留小姐用午膳呢。”
宁晖侧了侧眼眸,挑眉道:“你是不是想看看我是吃得下还是吃不下呢?”
小诚子急声道:“奴才绝无此意……只是你和殿下情谊非同一般,到底好几个月不见了……合该留下用膳才是。”
“看也看过了,该说的都写下,便这样好了。”宁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地朝外走,一双眼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四周一切景物和细致之处,“实然,这有果苑是我亲自建造……我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会成了别人的,你可知道?”
小诚子点头连连:“知道知道,自然知道,这里许多都是小姐亲手做的,自然不一般。”
“你知道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宁晖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站定了,看了眼小诚子,笑道,“回去吧,好好当你的东宫大总管,说不得还真能做到正四品呢。”
小诚子垂着头,轻声道:“小姐你……你不要太难受,其实不进宫……对您也好,真的很好。”
宁晖抿唇而笑,点头道:“你都知道的道理,我又怎会不知道?我这样容不得人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宫中的那一套,若让我和那么多嫔啊妃啊争夺一个夫君,只怕我会先将夫君勒死算了。”
小诚子垂眸道:“小姐别那么说,奴才觉得您挺好……真的不错,该是配得上最好的……”
宁晖轻笑了一声,一步步地朝外走:“你别跟着我,现在我是真心不喜欢这个地方了,也不想看见你们这些人。”
小诚子红着眼站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望着宁晖挺直的背影,心里越发地难过。隐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他隐隐感觉到,今日这一别,只怕以后想再见面都会很难很难了。这几年,与宁晖朝夕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太子都要长。
西山行宫的生活,在太子和宁晖看来许是失了自由又枯燥,但却是小诚子长那么大过得最轻松自由的几年了。虽然每十日便要回京报备一次,但小诚子若有什么念想,只要打着宁晖的幌子,蒋鹰来者不拒,倒也从中占了不少便宜。
若让小诚子来选,到真心想找个宁晖这样的主子。她从不曾将小诚子当作宫人来看待,不会像蒋鹰那样苛责,她会不动声色地护短,维护着小诚子仅剩不多的自尊心,甚至从不曾呵斥过一句。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体贴,是小诚子长那么大感受到的最让人舒服的温暖了。
小诚子出自太后宫中,自小被总管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是太后原本打算送到蒋鹰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当年蒋鹰选择小诚子来西山时,太后也有些舍不得,可最后还是拗不过蒋鹰的执意。小诚子虽一心一意地帮蒋鹰做事,可他心里也是真心想对宁晖好。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见多了那些污秽和艰难,也见过许多人凄惨的下场。若入了宫,莫说是个妃子,便是太后也不见得过得开心,到最后为了自保和许多的不得已,有几个还是原本的自己。
宁晖这样的性格,又将情爱看得这般地重,哪里会适应宫中的生活。太子现在宠着爱着护着,或许也能开心几天,可红颜未老恩先断,莫说是后宫,便是这世间哪有那么长久的情爱,到时候还是不一代旧人换新人。失了宠的女子,哪个过得好?便是受尽宠爱的女子,哪个觉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