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阁老生?前不愿看到门庭败落,就算蒋家真的牵扯其中,圣人也?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等?蒋阁老身故后再动手处置的。
蒋阁老离场,这事还得接着议,李氏的家财如何查抄,由谁去?查抄,事后怎么善后,巡抚由谁递补,这都是?学问。
而白成文现在是?布政使,离巡抚位置最?近的官员之一,为着这个,关于新任巡抚的话题,白阁老也?要避避嫌疑。只是?这般行径落在御史?眼?里,就是?充位享禄,很该弹劾才是?。
打了?这一日?岔,等?李巡抚的认罪书送上来时,朝堂里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只是?把蒋阁老摘了?出去?,老人家回家养病去?了?。
斗殴
本来圣人年高,原本是五日一朝,自两淮盐引事发之后,已经连着有四五天都是大朝会了。
在李巡抚的认罪书送到御前之先,圣人已经决定,由布政使和按察使一道,把李巡抚在江南置办的财产全部抄没。
那?一匣子?盐引存根就是铁证,李巡抚根本不可能?被翻案。对他财产的清查要尽早,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少点儿什么。
至于白成文为什么不用避嫌?那?是因为圣人听朝上聒噪烦了,布政使又是管地方民政和财政的大员,把李巡抚的家抄了,正好?给地方藩库添点儿银子?。当然?大头还是要上缴国库的,一些带不走的大宗财产,比如宅子?、铺面什么的,就划到地方名下。
因为周璋详细回奏在地方的见闻,所以?圣人断定白成文是没有搞科举舞弊的。只是儿子?中了解元太高兴,地方发送桂榜名录又比白家派往京城的人迟了一步,这才闹了个乌龙出?来。
一般挺过御史弹劾的官员,过后都会迎来小幅度的升迁。毕竟自身没有问题,又有才干,升一升也是表明对奉公守法官员的奖励。
其实大部分官员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毛病,说能?完全经得起弹劾那?也未必。白成文是因为文妙真人的事警觉到现在,没敢行差就错一步。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能?让御史弹劾,即便真没问题,旁人看来也要留心三分。
所以?圣人点了白成文和刘按察使查抄李巡抚的家产,无疑是在向百官表明,他是倾向于江南乡试本场解元是有真才实学的。
至于弹劾?夏秉言在这之后就不再关注,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如果白成文真的无辜,那?赶赴江南的三位钦差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而?且圣人也会格外留意,这对他本人而?言反倒是好?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圣人记在心里的。
夏宅,夏秉言自从?在御前磕破额头,便一直未曾上过朝去。本朝官员讲究一个“雅相?”,顶着白纱带上朝议事,着实有碍观瞻。
但夏秉言并非全然?安歇养伤,日头落下,他还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夏秉言的妻子?杨氏穿一身细布衣裳,给书案上的灯盏添了些许豆油,又拔出?头上的素银簪子?拨了拨灯芯,使灯火更亮些。丈夫写奏本时就这个习惯,非得等到灯油耗尽才会发现。蜡烛价贵,夏家寻常都是用油灯的。且豆油极便宜,又能?用很长时间。
夏秉言抬头看见是妻子?,对她笑?了笑?,依旧低头写奏本。
“孩子?们都安寝了,夫君也该早些休息才是。”见丈夫似有通宵之意,杨氏不由劝道。即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这样干。更何况丈夫还不是铁打的,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夏御史神色专注,头也不抬道,“不必管我,早些睡吧。”这本奏疏特别?长,以?至于夏御史不得不把一部分奏疏摊开。
杨氏很久没见过丈夫这般模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熬夜过了。杨氏不由走到近前,只瞥了一眼,她就呆住了。杨氏是识些字的,这还是夏御史教妻子?认的。只是杨氏宁肯自己现在不识字,也不想看到下面这一幕,丈夫奏疏上写得是什么啊?
——恭请圣皇继立皇太子?疏?
杨氏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她虽是内宅妇人,可也知道自从?皇太孙薨逝后,圣人一直避讳立新?太子?的事。朝中文武莫不战战兢兢,偏自家丈夫要去捅开这层窗户纸。这不是拿肉骨头去戳老虎的口?
本朝没有因言获罪的御史,也没有被褫衣廷杖的言官。只有死?与不死?两种下场,杨氏知道自家夫君为人,死?估计不可能?,可活也未必能?活得多?好?!
杨氏不由握住丈夫的手苦劝,“妾身虽是无知妇人,可也知道在其位而?谋其政的道理,夫君身为御史,纠察风纪是本职,似此等大事,合该内阁里几?位老大人商量才是。”杨氏也知道内阁里三位阁老已有了年纪,有一位比圣人还老些。说句不好?听的,即使这道奏疏是几?位阁老送上去的,最重也不过是留中不发。自家丈夫递上去,那?可就说不好?了。
看看丈夫都写的些什么?杨氏舌尖发苦,什么叫储位虚悬、国本不定?什么叫人心不宁、朝纲不稳?天下承平三十余年,几?无大事发生。怎么到了丈夫嘴里,好?似立时就要亡国似的。
夏御史望着妻子?,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从?妻子?手中抽出?来,继续看他的奏疏,“在其位而?谋其政?内阁三位大学士,首辅绝口不提立储,次辅久病不能?视事,在位最久的白阁老推聋做哑,哪一位能?劝谏陛下早日立储?如此国本不定,陛下晚年如何能?安?”夏御史还真是希望圣人能?有个好?结果,他那?日在朝上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齐桓、赵武因为子?孙不肖落得何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