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闻到了鲜血的气息,咸腥的,自己都透不过来气。
于是,只能刻意去寻找话题来缓释自己内心无端的压抑,“锦儿,姐姐觉得,皇上对你不错的。”
“姐是怕我忘了那些吗?”繁锦突然仰头,凌乱的发丝沾拂在面颊,却掩饰不了她眼睛里的刻骨铭心,“姐,我一刻也不曾忘。”
“娘的死,安家的破灭,你的遭遇,一切一切,我都不曾忘记。”那双清亮的瞳眸闪着灼灼的光芒,像是已经将仇恨印在心里,“你看到的所有,只是场面工夫。他日有一天,我定会将他们欠我们的一切都拿回来,即使不能拿回全部,只有三分,那也好。”
“锦儿,姐姐现在不希望你如此。”繁素突然握上了她的掌,“宫中生活原本就复杂压抑,姐姐不放心。”
“这并不比以前,”繁素的声音低了下来,刻意压制住内心的悲惋哀苦,“根据娘的遗言,那些日子我们一直以为我们的家仇与王家有关,所以才费尽心思的进了王府。那时是抱着是复仇的意愿,因此即使咱们受了那么多的苦,姐姐甚至把自己的身子搭了进去,也要苦撑下来。
可是如今,你竟成了一国皇后,面对的是夏唐帝君,你以为以你一己之力,能将安家的过去清清白白的再扭转回来吗?”
“不能,已经不能。”繁素唇角轻轻一划,一抹悲凉的笑意勾晕而出,她的眼睛里微微泛起波光,仿佛将全天下的无奈与哀戚都放在了里头,“若是执意复仇下去,只会搭上锦儿你。安家已经没了其他人,姐姐不能再让你牺牲下去。”
“那样的话,姐姐只会生不如死。”繁素握着繁锦的手慢慢冰凉下来,即使她如此用力的握着,却依然止不住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流出,犹如无法把握的过往,心痛的在她们面前重现出一幕又一幕,而她们无能为力,只能承受,担当,继而用更大的心痛来覆盖所有的不公平。
安繁锦成为皇后的那一日起,繁素已经感觉到他们已经走到了末路。她没有想到自己与妹妹会有如此显赫的身份,显赫的,会让他们无力把握自己的人生。
王家势力固然强大,当时繁锦被宸王景略竭尽宸王府时两姐妹已经打定主意,利用宸王对繁锦的钟情,一步一步打击王家。这样的计划虽然看起来荒谬,但总不是纯粹的梦想。可是如今,他们的对手转而成为了夏唐最尊崇的帝王,她们又当如何操控,如何抵挡?
复仇还未开始,已经注定了成败。
这一场战争,他们必输。
尽管他们知道,景杞也必然与安家失火有关联。或许他不是刽子手,可是他必定放纵了王家的罪恶,若是除掉安家两女,景杞便可与王家之女芸楚帝后双飞,那又是何等的美眷缠绵。
只是一切,已经无法言说下去。恨也罢,仇也罢,作为安家长女的繁素,总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踏上一条注定不归的路。
安家两女,只能隐忍。
解禁
五日之期很快就过去,繁素纵然是皇后的姐姐,也该到了出宫的时候。轿子行出宫外的瞬间,繁锦只觉得手心一紧,一旁的景杞竟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大到她无从挣脱。
她心里一抽,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繁素正通过轿帘看向她的方向。片刻间,她的话语又回荡在她的耳边,“锦儿,答应我,不要记仇,快答应我。”
她不记得那日她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能点头,只想起那日一片昏暗。明明是阳光遍地,微风和煦,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晕下一片阴影。
心里是涩然的,像是被强迫着吞下一片哑药,涩然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挣脱,只是木然的任景杞握着,看着远方灰青的轿子,自那儿来,再自那儿别离,竟突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姐姐若不是来过,还不觉得自己有多孤单。
五日的欢乐转瞬即逝,犹如一名清丽的女子突然被拖去了美丽的衣服,再次成为熙攘街头衣不遮体的穷人。她的痛处再也无可躲藏,仿若一下子被昭显在了众人前面,再也无所依托。茫茫天地间,又是她一个人在困苦,在战斗。
“走吧,看不见了。”一旁男子的手突然松开,低低的声音像是怕触碰到她的伤感,她的鼻尖扑闪过一抹龙涎气息,转头看去,他已经快了她几步。
心底突然有个地方软了起来,她想起这几日他对她的好处,演戏也罢,场面也罢,为己,为她,总是让她尝到了一丝温暖。尽管那恨依然深远的无法消除,可是在这宫中一辈子,她总不能时时让这些宿仇嗜心咬骨。
繁锦快步跟了上去,看着景杞冷毅的侧脸,竟忽然觉得无话可谈,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像是在逼迫她承认他与她的现状,已经跟上来了,便逃无可逃。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在明媚的阳光下竟犹如神尊,紧抿的唇角显现出不容亵渎的帝君尊严。眉目之间,仿佛缩紧了这属于他的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势,总是微微簇起,尽显冷凝沉稳。他的脚步迈的很大,每一步,都像是经历了千思万想,迈的笃定而又坚决。
这就是她的夫君,若不是种种过往,无疑是那个要伴她一生的人。
可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却让她觉得陌生。
大婚如此长时间,仿若这是她第一次记清他的样子。
疏离,冷漠,犹如他们的真实关联。
距玉鸾殿还有很长的路,繁锦步步跟在他的后面,忽然觉得该说些什么打破现在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