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疑惑的低下头,再次翻阅了一遍,还是觉得奇怪,便又问道,“陆大人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云绣阁。”
“云绣阁?”进宫这么久,却不曾听到这么个去处。
“云绣阁是先前陆妃娘娘的住处,”春萍看她不解,解释道,“陆妃娘娘早殁后,先帝为了祭奠陆妃娘娘,再也没让别人进去过,找了侍卫将其封了起来。”
“今儿个是陆妃娘娘的祭日。奴婢刚从去那儿的路口经过时,看见陆大人正朝那儿走,先帝有令,除了祭日那日可去云绣阁祭奠,平日不可去那里。”
“哦。”繁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次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册,突然起身,“走,咱们也去云绣阁走走。”
到了云绣阁之后繁锦才发现,这个云绣阁位于皇宫东北部,竟是除中宫外距上元殿最近的地方,而且此处与其他宫院不同,建筑曲径通幽,别有江南院落气质,院里面皆生长着翠绿的竹子,高耸入云,将整个云绣阁铺张了一天的翠色。其实若不是仔细找,平日繁锦是断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的。这地方虽与上元殿近,但位置却好像是偏了些,不易被人发觉,且风格在众华美大气的宫廷中犹为低调,既近却又显得远,仿若有人故意如此设计。
许是好久没人来了,整个云绣阁竟渗透着一种阴森凄冷。繁锦眼风扫了一下春萍,自个儿踏了进去,“你在外面候着。”
守在云绣阁的人看皇后娘娘来,均作出跪地行礼的姿势,繁锦摆手,停也没停的朝云绣阁的正殿里行去,还没踏进殿,却见景略一身灰色衣服走了出来,神色凄楚,看见她时,唇角却勉强的勾抹出一弯笑意,如同被乌云笼下的月牙,显着最苍白的神色。
他原本要走出的身子停在殿门处不动,仿佛是在等她。
等到她与他近乎与擦肩之时,景略垂着头,低低的呈了句,“皇后娘娘吉祥。”声音极低,可偏偏她却听了个清楚,甚至觉得犹如刀割般的凄厉。繁锦身子一颤,却不应答,只是微微颔首。
云绣阁正殿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缕缕白烟袅袅,竟让繁锦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向那个烟气升腾的地方走进了些,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名年轻女子的画像,细致的柳叶眉如月牙儿微勾,大大的眼睛泛着波浪,身子微侧在一旁的槐树上,呈现出一种娇嗔似的害羞。
繁锦想着,这便是陆妃娘娘了,于是抽出一旁包裹的宫香,仔仔细细的在香炉上燃着,虔诚的跪在软垫上行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景略来到她身边,跪在另一边的软垫上,虽是仰头看着画像上的陆妃,可话却是冲她说的,“谢皇后娘娘。”
“母妃殁后,除了我与舅舅之外没人看过她,您是第一个。”
繁锦短暂的应了声,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无从出口,再次看了看画像上的女子,此时却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熟悉,画上的陆妃像是她见过的哪个人,虽是静止,可那一颦一笑中渗出来的娇媚,却让她觉得不可置信的熟悉。
这样的女人,分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仔细一看五官,却偏偏记不起来。
折翼
“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景略突然站起身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讥嘲的淡笑,“在这个皇宫,我以为除了我和舅舅,没人记得这个云绣阁。”
“您是中宫之主,嫁入皇宫不久。难道是皇兄向您说起这个地方的?”他唇角的笑意似乎有了温度,由夏至秋,一点一点儿变得冰凉,“这应该是最不可能的吧。”
繁锦起身,刻意忽略他的语气里的冷嘲,扬声问道,“陆大人呢?”
“舅舅去见皇兄了。”景略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问舅舅?”看繁锦略有迟疑,便说道,“舅舅的很多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娘娘不介意的话,可以向我说一说。”
还没等繁锦回话,景略突然又微微一笑,灰色的衣衫似乎也沾染了笑意里的酸楚,“要是说话,这云绣阁可是最安全的。”
繁锦凝视着他,不由自主的点头。依她所知道的王家与陆家的关系,这事情原本就没什么忌讳的,便也放下心来,自宽大的袖子里掏出那份秀女名册,“王怀远之女王芸楚年方十七,姿色品性也应俱佳,且出身名门。这样的女子,为何不在秀女之列?”
景略看着她静了片刻,忽然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慢慢在唇角潋滟开来,似是苍凉,又像是悲悯,和着那浓浓的宫香气息,竟有一种呛人的冰冷味道。
“深深宫闱犹若牢笼,他如何舍得将自己心爱的人锁在笼子里?”
一句话,低低的犹如渺烟,却让繁锦硬硬的退后了一步。她看着景略的眼睛,那双曾经流动着无限温情的眸子此时正盛满了讥嘲的寒意,里面分明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大红的衣服犹如在里面铺开了绚烂的花朵,却在那样的寒意里一分一分的凋零凄绝。
繁锦强作淡定的一笑,刚才盯视景略的眼睛仿佛幻化成草草的一瞥。她扭过头来,装作漫不经心的看着袅袅升腾的烟雾,“是吗?”
“王芸楚年方十七,按照夏唐十五岁便应应选秀女的规矩,她已经避开了一次宫选。天下人皆知王家女与当今皇帝情意深重,可却不知那女子出身望族,心高气傲,早就许下了心愿,除非当作皇后,否则绝不踏入宫门。”
“皇兄将她视为心尖儿上的人物,又如何能勉强她?”景略突然一顿,似是叹息,“其实芸楚是极为聪明的,这宫闱之中,看起来光鲜亮丽五光十色,但是其中人物的苦楚,又有谁能知晓?一旦进入宫门,便少不了你争我斗,挤轧揣测。若我是皇兄也会如此,对待那样心爱的女人,除非把她视为正妻,否则断不肯也不忍将她送入宫来,如若执意与她在宫里齐翼,反倒是折损了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