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这会儿在杂货铺子里吧。这些日子他太忙,经常在我起来前便走了。我只能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叫自己软下去。
玉春的死亡,似乎没有给老太太带来丝毫影响。她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一些,道:“那丫头不懂规矩、不尊主子、自私懒惰、心肠狠毒、迫害小少爷,该死。你们谨守规矩,姜府自不会薄待。”
下人躬身,连连应“是”。
老太太似倦了一般,望着我,道:“七巧,祸害我孙子的贱人已经得了报应,此事便算了,你看如何?”
老太太要泄愤,要杀鸡儆猴,要息事宁人,要留着能生育的韶怡重新为她生一个孙子,都是她的权利,我自然只能答:“儿媳一切都听娘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来,下面的大奶奶忽地高声喊道:“娘,娘,玉春是冤枉的啊……”
老太太脸上不耐,待要呵斥,大奶奶指着韶怡,悲愤地说道:“姨奶奶原本就是倦物私逃,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大爷的!”
“什么?你胡说什么!”老太太大惊,手指蜷了起来,紧紧地握着拐杖,厉声道:“关门!”下人忙将屋外的人赶开,关上房门。
我心中无比震惊,不由得去看大爷。大爷脸上依旧是一副哀痛,这才明白,那血红的眼睛,只怕不是因为丧子,而是因为被背叛吧。可是,如果他知晓内情,为何不为玉春求情呢?他与大奶奶的感情如此之好,怎么会由着大奶奶的陪嫁丫头被杖毙?
房门关上,大奶奶凄哀地轻声说道:“娘,原是我管教不力,府里才出了这等丑事。我原本想着咱阖家已经搬来上海,韶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胡思乱想,想必她就能安心待大爷,为大爷产下一子半女,哪曾想她竟怀了他人的孽子,竟想要带子私逃,竟连累与我情同姐妹的玉春。”
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大奶奶磕了磕头,道:“娘,韶怡方配给大爷时,尚算老实,儿媳也不曾薄待她。大房有的,儿媳有的,能给她的都给她。可是……自从府里的柳大夫来了之后,韶怡便失魂落魄一般,儿媳原以为她只是想家,便竭尽全力劝解,可是没有效果。直到,儿媳偶然撞见她与柳大夫私传信件,这才起疑。儿媳闭紧房门,不许柳大夫进大房,可是却阻不了韶怡往外跑。没想到,她居然做出丑事,有了柳大夫的孩子。”
“此事若当真,你为何不早早禀报我?”老太太怒问。
大奶奶的身子颤了颤,道:“娘不愿见儿媳,儿媳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韶怡是娘赏给大爷的,是娘爱子的一番情意。儿媳不忍娘难受,便只能想法阻止韶怡与柳大夫私通款曲。后来,娘决定全家搬到上海来,将柳大夫辞退。儿媳以为,韶怡从此以后便能安分守己,便生生忍下了这件丑事。直到她有了孩子,儿媳才知晓确定她坐下的丑事。儿媳不想娘气坏了身子,只望她能改过。哪里想到,她依旧不安分,卷物私逃,被玉春撞见。那孽种,这才没了!”
“你怎么知道孩子是柳寇智的?”老太太紧紧逼视大奶奶,道。
大奶奶望了望大爷,大爷痛苦地深深吸气,道:“儿子已经近一年没用与她同房。儿子心中原只有玳珍一个,不过是为了姜府的后代,这才委屈了玳珍。总从柳寇智进府之后,韶怡誓死不从儿子。儿子对她本没有什么情意,便不想勉强她。儿子想着,既然母亲喜欢她,儿子便留着她,逗母亲开怀罢了。”
“你、你、你们不逼死我不罢休……”老太太指着大爷,几乎要昏厥。她大口喘息,良久才定下神来,阴毒地说道:“将床上的贱人拖下来,打死喂狗!”
原本要拖走大奶奶的两个下人上前,凶狠地拖下韶怡的身子。韶怡的脚撞在桌子上,砰砰作响。韶怡的无力地垂着,眼睛却睁着,唇角有一抹讥讽的笑意。
一会子,就要看着两条人命在自己的面前消失。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待要开口,老太太却说话了:“韶怡,我待你不薄,将你从牙婆子手里救出来,提拔你做了姨奶奶,你为何要背叛我与伯泽?”
韶怡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亲情没有爱情,你施舍一点怜悯给我,叫我莫名做了一个男人的妾,我便听你的,与正房争宠,尽力快些生一个孩子。可是,哪里想到我会遇到寇智呢?他真正地尊重我怜惜我,我有了心,如何再能做他人的妾?孩子就要出生,原本,我想带着他的孩子,回北京找他。可是,现在孩子没了,我何必再去打扰他的生活?老太太,你杀了我吧,我不在乎!”
韶怡脸苍白着,神情淡然。我不由得暗叹,那柳寇智,若真有情,为何不在姜府准备搬离北京城的时候趁着一片乱糟糟,将韶怡救走呢。苦了韶怡竟然对他念念不忘,一个女子半夜出逃,没了孩子,没了爱情,甚至连命都要丢掉。那柳寇智,到底是真心还是无情?这样的女子,不知道是痴情还是傻。
“娘……”我不由得出声。
“闭嘴!”老太太的怒气再一次腾升,在小喜的搀扶下,走到韶怡跟前来,举起拐杖,敲了下去。韶怡不躲不闪,由着镶银的拐杖狠狠敲在自己头上,一下一下……黏稠的鲜血顺着发根鬓角流出来,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红得叫人心慌。
我的嘴里干涩,鼓起勇气喊道:“娘,像韶怡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为何要杀了她。不如留着她的性命,慢慢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