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霎时白了脸,这叫痛还不能尽情。生孩子该是多么恐怖呀!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榴喜,如果榴喜根本不是大奶奶害死,而是难产而死……越是想起这个,我便越觉得痛,眼睛都有些朦胧了,只怕痛得出了泪水。
稳婆跑到我身边来,语气有些诧异,道:“不是第二胎么,怎的还是那么害怕?二奶奶,你放心罢,看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轻松。你说说,你要生不好,你家老太太能放过我?我现在这么轻松,说明你一丁点事都没有!”
若是平日,我顶要好好夸夸这稳婆,说她聪明,说她有趣。可是这会子什么也不想说,只感觉到无边的疼痛掩盖了自己。
稳婆叫老李嫂子扶好我,自己蹲了下去,看我的身下。而后,站起来道:“将二奶奶扶到床上去罢。”
我双腿已经软了,由着老李嫂子扶着我,几乎是半抱着让我上了床。稳婆盖上厚棉被,退了我的裤子又是一顿看。我心里一紧张,下身淅沥沥的似乎有什么流了出来,似浆水翻涌。稳婆喊道:“破了!破了!温水!温水!”
我半睁着眼睛,见人来来往往,捧着热气腾腾的木盆木桶。这么多人,却一声不发。
稳婆看着我,指了指老李嫂子与蒋婆婆,道:“你俩扶了二奶奶站起来,好用力。”
我心下一惊,这生产不都是躺着么,怎的还要站着。讶异中,老李嫂子与蒋婆婆都站到床上来,扶起了我。稳婆道:“请二奶奶用力。”
这要怎么用力呢,我只得将身体倾靠在老李嫂子身上,按照自己的理解往下用力挤。偏生,这痛着,就越发不好用力。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只有痛的感觉。我忍不住大叫,可是想到稳婆的话,忙又憋回去一些。久而久之,腹部以下如同被搅碎了一般,我一丝痛都憋不住了,开始大叫起来。屋子里很安静,回旋着我的叫声,让我越发觉得可怖。
咬牙切齿,指甲紧紧地掐进了老李嫂子胳膊里,她忍得脸都狰狞了,却一言不发。
虽然有老李嫂子陪伴在身旁,我心中无比感动,但是依旧无比期待起二爷来。明知道二爷也许就在门外,也许也在慌乱在着急,在担忧我。可是,却希望他就在我身旁,就在我触手可碰的地方,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
疼痛奴役了我,我痛得身子发愣发颤,偏偏还要站着。汗珠大颗大颗渗出来,浸湿了鬓角,流进嘴里,又酸又涩。大叫着,撕心裂肺地,怀疑老李嫂子与稳婆是不是骗了我。都说二胎好生,我怎的就那么痛呢?
“仲泽……仲泽……”忍不住呼唤起来。然而,没有人在乎我这个呼唤。从来没有男子进产房的事情,我也不能例外。
稳婆见我喊得凄惨,道:“二奶奶别担心,就快了,快出来了。”
出来了么?我痛苦地抬起眼睛,看了稳婆一眼,道:“你可是在骗我,可是哄我的。”
稳婆住了嘴,老李嫂子道:“二奶奶,稳婆怎敢骗你,快了,就快了。”
稳婆道:“是呀是呀,二奶奶,您深呼吸,来,吸气……呼气……”稳婆说着,我学着她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然而,下一阵疼痛似乎盖过了前头所有的痛,我连大口吸气都做不到了,只得哇哇喊叫着二爷,眼泪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二爷不可以陪着我,为什么我要独自忍受这疼痛,我惨叫着喊道:“哇……我不生了啊,不生了啊……”
明知道不生是不可能的,我也无比期待自己的孩子。可是,疼痛与委屈叫我就是要这般叫着,才觉得果真是没生了,果真是没那么痛了!
我自己听了自己的叫声也觉得凄厉,忽地觉得自己的叫声与榴喜的惨叫重叠到一起来,越发觉得难以忍受,越发想要高声厉叫,好散去心中的恐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叫声果真太惨烈了,朦胧中听到问外有喧哗声,有呵斥声。似乎是二爷的,我微微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道刺痛。眼睛被自己的汗水和眼泪完全糊住了!
“嘭嘭嘭……”重物撞击窗户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二爷着急的大喊:“七巧,别害怕,我就在窗外,在看着你,不要怕,不要怕……”
我弱弱地咕哝:“叫我不要怕,你的声音怎的颤抖了。”却安心了许多,二爷醇美的嗓音,他拍窗户的闷响,叫我感受到了他。没事的,有二爷陪着……我咧着嘴,笑了笑。
稳婆开心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扶二奶奶躺下罢。”
总算可以躺着了么?我全身都没有力气了,由着老李嫂子与蒋婆婆摆布。
感觉稳婆俯下身子,细细观看。稳婆忽地尖声:“是手!”
生产(下)
是手?就算没有生产经验的我也知道,若是手先出,必是难产无疑。难产,有几个女人能跨过这个鬼门关?
心里一着急,越发觉得着急,眼前一黑就要晕倒,却硬撑着一口气,不叫自己晕倒。否则,无论是我,还是长安,都不可能活下去。死亡的威胁叫我有了力量,不敢再任性不敢再大叫,只抓紧了老李嫂子。
咬着牙,我轻声却无比强硬地说道:“我……我生下来。”
稳婆平静下来,道:“二奶奶放心,我这一生,接生过无数次,总有手先出的,你暂且不要用力。”
我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稳婆娶了催生汤药来,喂我喝下。疼痛让我的味觉似乎都消失了,忘记了药的苦涩。她又用手在我的下体摆弄了好一阵子。其中的疼痛难以言语,憋得我喉咙呜呜作响。又娶了参片,让我含在嘴里,稳婆镇重地说道:“二奶奶,请用力,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