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他要演奏的曲目,是女人要求他为父亲演奏的生日贺曲。
不过要听这首曲子的人今天不会来了。他的父亲会违背约定,去机场接他提前回国的哥哥,两个人还会再一家高档餐厅共进晚餐。
而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对他,他和杜修远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从未有过父子之间的温情。
他的演出是今晚的第一场,所有人都对他的表演给予厚望,认为他不会出错。
他确实很少出错,因为事先有所准备,如果想保持完美,就要避免缺少计划和准备的即兴表演。
因为临场发挥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效果,缺乏准备容易让人丧失安全感。
可他不想弹那首提前排练好的生日贺曲了。
杜渐深突然看到舞台的旁边站着一个黑发青年,对方并没有去观众席,像是只是站在这,随意看一眼。
他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表情依旧冷淡,却缓缓拉动琴弓,思绪好像飞出了舞台,像一只展翅而飞的白鸟。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盏顶灯在舞台中央,照亮了独自坐在台上的少年。
他脚下被打下来的灯光照得雪白,身上被遮挡住的地方却落入一片阴影,显得很孤寂。
他姿态优雅,抬臂的动作很稳,但是有的人纳闷了,这首曲子并不是节目单上的曲子,难道对方临时更换了曲目。
而杜渐深的大提琴老师在台下坐立难安,她从没见杜渐深排练过这首曲子。
不过她好歹有些阅历,听得出来对方这首曲子改编的是一首名为《白鸟之梦》的钢琴曲。
改编增加了大提琴的歌唱旋律和另外三个声部,这种改编让指法变得更加困难。杜渐深为什么临时更换曲目,铤而走险做这种事,并不像对方的风格。
而刚刚在后台跟杜渐深谈话的女人也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临时更换曲目,如果搞砸了呢?
这么自作主张,如果搞砸的话,那对方经营的完美形象不是都毁于一旦了?
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如果出了错,连带着杜家也会受影响。
人人提到杜家二公子,会觉得对方搞砸了一场演出,不够沉稳,难当大任。
一个本来完美的东西,只要有一道瑕疵,就会变成残次品。
路禾听得时候却不知不觉沉浸了下去,就好像站在了开满鲜花的草地上。
本来因为职工组的话剧在最后,他还不着急,打算来前台看看,现在却听得有点入神。
他听到了刚刚在休息室的谈话,也担心杜渐深的状态会因此受到影响,不过听到这里能稍微松口气了。
台上的少年动作优雅,但是并不是一种僵硬、无趣的优雅,而是能让人感觉到舒适。
对方拉动琴弓的动作配合着身体摆动的幅度,自然地仿佛是在呼吸。
路禾突然发现背后有人把手按在他的肩上,然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路老师,你喜欢听大提琴?”
路禾被人突然拍了肩膀,一个激灵,不过听声音他也听出了是凌焕。想到这他确实觉得有点奇怪,凌焕白天去哪了。
他回头一看,因为光线太暗,基本上光线都被集中到了舞台上演奏的少年身上,所以他看不太清凌焕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今天兴致不是很高。
“我会拉小提琴,路老师要是想听,我单独给你拉啊。”他在路禾旁边笑了一声。
“不用,我听不懂。”
路禾说的是实话,他并没有什么鉴赏音乐的能力。
就跟有的人会品茶,而他喝茶却像喝水一样。喝完后最多砸吧砸吧嘴,说一句不错。
“路老师今天白天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凌焕突然开了句玩笑。
路禾觉得凌焕的语气低沉,本来他应该诚实地说没想,但是到嘴边却变成:“想到过。”
其实他白天也很忙,整个下午都在排练,克兰霍顿那么多学生,他总不能每个都注意到。
“路老师,你撒谎。”凌焕低声道,很快语气又微微上扬,“不过你会哄我了啊。”
“路老师的话剧什么时候开始,我还是特意来看《阿谢罗迪》的,我一直都很期待路老师的演出。”
“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还一直记得路老师你的表演。”
刚好这时台上的独奏结束,杜渐深放下手中的琴弓,微微喘了口气。
拉大提琴一直是个力气活,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即兴演出,换做以前,他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他现在也觉得他疯了,整个剧场都被如潮的掌声给淹没,表明了演出的成功,但是这种成功,没能让他心里有什么太大波动。
演出的成功带来的兴奋感,完全不如刚刚表演中,那一瞬间的投入。
作为众人焦点的杜渐深,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