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嬴政太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了,除
了他实在理解不了扶苏的脑回路为什么会那么清奇,其他扶苏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嬴政一眼就看出来了扶苏根本不认同自己的教导。
他的拳头狠狠攥紧,又松开,又攥紧,片刻之后又松开。
“你回去吧,把高喊过来。”嬴政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只有一个儿子。
大儿子不行还有另外二十多个儿子。
扶苏面色大变,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启禀父皇,二弟他昨日病了。”
“那就把坚喊过来。”
“三弟,三弟也病了。”扶苏紧攥着手,目光却很坚定。
嬴政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那将闾和胡亥呢?朕昨日还看到他们在打架。”
扶苏直视嬴政悲愤道:“父皇,将闾和胡亥还只是孩子啊,您要骂就骂儿臣吧,为何要将诸位年幼的弟妹也骂一顿呢?”
近来父皇的脾气很大,上次将他们都叫过来骂了一顿之后当夜胆子最小的宏就被吓的起了热,他身为长兄岂能看着自己的弟弟们被骂得又哭又病呢?
大殿中的温度仿佛瞬间冰冷下来。
嬴政深深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质问自己的儿子,为何自己的权术他没有学到一分呢?
可嬴政从来不是一个会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的人,无论面对的是自己的敌人、自己的臣子还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挺直了腰杆,闭上眼睛,冷静的命令扶苏出去。
扶苏看了看自家父皇
背过去的后背,一股巨大的愧疚几乎要压垮了他,他张张嘴,可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告退。
巨大的咸阳宫正殿是这样的雄伟壮观,每一根柱子都有数丈高,上面雕刻着最威严的凶兽,殿外的侍卫是那样的纪律严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连呼吸声都低的可怕。
这座宫殿的主人背身向着宏伟的殿门,直面着威严肃穆的王座,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终于,他坐到了这个全天下人都只敢仰望的位子上,腰杆笔直,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大师最完美的雕刻作品,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正如他九岁刚从赵国回到秦国私下偷偷坐过这个位子的那一次一样,正如他十三岁刚刚登基第一次正大光明坐到这个位子上的那一次一样,正如他二十一岁正式掌握秦国权柄,百官臣服在他脚下的那一次一样。
嬴政抬起了右手,那是他批改奏章时握笔的手。
这只手上覆盖的皮肉已经开始松弛了,这只手的主人也已经开始衰老了。和那些年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朝气蓬勃,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的少年秦王了。
他的精力在走下坡路。
他完成了当年的夙愿,完成了秦国世代先君一统天下的理想。可在他之后,大秦的天下要交给谁呢?
所谓的仙药只是一场骗局,那长生是不是也是一场骗局呢?他真的能够寻到长生吗?
作为始皇帝的嬴政想不明
白他的天下日后该交给谁,也不愿意去想明白他可能到死也寻不到长生。
可作为父亲的嬴政现在知道,他的孩子都畏惧他,畏他如虎。而他看好的大儿子,和他的政见相反。
他曾发誓他绝对不会做赢异人那种将妻儿抛弃在敌国不闻不问的父亲,可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安全且享受着最顶级资源长大的儿女畏惧他更甚于他当初畏惧赢异人。
为什么呢?
嬴政直愣愣看着冰冷的大殿地面,他想不明白。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嬴政缓慢地抬起头。
蒙毅抱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他低着头,“陛下,这是黑石子送给您的年礼。”
大概是赵不息终于想起来了自家大才一号是个会因为自己夸奖其他大才就记仇吃醋的小心眼,她随着年礼一起送过来的这封信辞藻华丽的夸赞了一番赵朴的才华,并且暗示就算自己日后的大才再多赵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整封信写的都是什么其他人都是锦上添花只有赵朴是雪中送炭,什么相识于微末之间的感情最深刻一类的话。
总之比赵高的奉承还要谄媚一百倍。
年礼是一个香囊,根据信中所写的这是赵不息特意亲手缝了送给他的。
尽管嬴政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没法把香囊上绣着的那只丑鸭子和信中说的玄鸟联系在一起。
秦王室的祖先是昔日商朝的大臣恶来,恶来力大无穷,所以秦王室也继承了一些这个特点,力气比
寻常人要大很多,甚至时不时还会有天生神力的后人出现,比如嬴政曾伯祖父秦武王赢荡,就是天生神力能举起大禹九鼎的勇士。
所以秦国也崇尚昔日商朝的旗帜玄鸟。
没想到他只是先前偶尔提过一嘴,赵不息那小孩竟然记住了他喜欢玄鸟,还特意绣一个香囊给他。嬴政有些欣慰,甚至想要笑出声,可他立刻意识到蒙毅还在殿内。
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嬴政板着脸,仿佛嫌弃一样看了看手中丑的离奇的香囊。
“这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