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桌上一般都压着一个玻璃板,玻璃板底下压着照片啦、票据啦,一目了然又安全。
但是许野的桌子底下,是一幅画。
残破的,已经被撕得稀碎,但能看出来是幅儿童画。
杭攸宁很警觉,心想,难道是什么办案的证据?
可是仔细一看,她愣在那里。
是她小时候画的一幅画,叫《我的哥哥》。
是画许野带她去抓蜻蜓,每到初夏,暴雨过后,总会出现大片大片的蜻蜓,非常漂亮。
许野就带她去捉,那是她童年最快活的回忆。
她小时候很喜欢画画,给爸爸妈妈画贺卡,画小动物,画卡通人物,大多数画都已经扔了。
可是在这里,许野还保存着她童年,那么拙劣的涂鸦。
她还在旁边的书架上发现了一叠信封,非常厚,全部都是查无此人的退信。
【河南许昌……杭攸宁收】
【四川乐山……杭攸宁收】
【新疆乌鲁木齐……杭攸宁收】
他一直在找她,可是找不到。
杭攸宁趴在桌上,轻轻把脸贴在玻璃上,然后抽出一封开始看。
“宁宁,我上了奉天的警校,你回来要是找不到我,别着急……”
“宁宁,你现在应该是大姑娘了,千万记住,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打回去,特别是你哥你姐。”
“宁宁,我调到省厅了,单位食堂特别好吃,你收到信一定来找我,我带你去吃炸丸子。”
“宁宁,你是不是把哥哥忘了。”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玻璃板上,就像一个小小的湖泊。
其实她刚搬到南方的时候,经常想念许野,她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人,买四块馅饼给她吃四块。
可是张淑芬说:“你想人家干嘛,人家早把你这个小屁孩给忘了!”
慢慢地,她也不想了,她接受了她自己是一个对谁都无足轻重的人。
可是原来,在她想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忘了她。
——
杭攸宁收拾好情绪,她想,反正已经进来了,她最起码要打扫一下卫生。
许野大概有半年多没回来过了,灰尘积得特别厚,杭攸宁忍着腹痛,把整个房间拖了一遍。
然后她意外地发现,许野家居然可以洗热水澡——跟澡堂里一样。
她这几天一直都没能洗澡,只是用毛巾蘸了点热水擦身而已,当暖热的水流扑面而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所有的疲惫和难堪,都烟消云散了。
她实在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洗完澡,她把自己买的那件男式旧棉袄铺在客厅的地上,她准备今天晚上,把这个当作床。
血还在流,妈妈说过,沾了女人的经血要倒霉的,所以她不敢睡许野的床。
比起原来四面漏风的破屋,现在已经够舒服的了,她拿出那个小本子,开始对明天需要去“采访”的领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