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奴才还有个疑问。您是知道的。三公主从小长在宫中,静心师太向来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自从杨劼入赘成了驸马爷,静心师太三天两头往皇城跑,听说无论家事大小,都要亲自过问。”
“她那女儿已经快嫁不出去了,再说杨劼是她看中的,当儿子养了。”袁铖不甚在意地一笑。
“奇就奇在女儿和女婿都是那年宫变之前所生……”
袁铖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眼珠子盯着地面,又开始来回走动。半晌,他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或许是凑巧!”
“请殿下赎罪,奴才也是突发奇想。想当年,邰宸可是忠心不二的将军,宣平尤其器重他。”
袁铖一时站在那里,努力思想也理不出头绪。顿了一下,骂道:“这个袁黛儿,过来一闹倒折腾本宫了!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
他猛一甩袖,脸上又有了妖娆的笑意,道:“裴元皓的小妾不是跟杨劼在一起吗?她是夹在两个男人之中的女人,一定知道很多事。抓杨劼抓不得,我就抓那个阿梨,定一个通奸的罪名,让裴元皓名誉扫地!”
“殿下英明!此番行动,一则可以探点虚实,二则殿下可以出口恶气,此法甚好!”
袁铖得意地笑起来。
阿梨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
茶几上摆满了瓜果,依着她的喜好,薄胎茶盏上漂浮上等的茉莉花,那是杨劼吩咐婢女精心为她准备的。他还亲自搬来笔墨,画上最拿手的丹青修竹,画轴上的美人顾盼神飞,就像活的一样。阿梨一眼看出杨劼是在画她,便满足地笑了。
抿上一口清茶,阿梨对着画轴领略赏析,见阳光透过屋檐慢慢移进房内,便放下茶盏过去关纱窗。她稍稍侧身,眼角不经意地看过去,瞟着站在院子里的袁黛儿。
袁黛儿也在看她,眼底倏忽闪过锐利的光,极快地隐去。阿梨心一抖,正要放下帘子,恰恰这时院子里冲进一个人,土黄的袈裟翻动。阿梨认得,那便是杨劼的亲生母亲了。
静心师太盯着袁黛儿,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惊怒交加。
袁黛儿索性抬起下颚,摆出一副骄矜的姿态。
啪的一声,静心师太抬手就给袁黛儿一巴掌,那声音清脆响亮,连房里的阿梨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这个疯子,竟然跑去袁铖那里告密,你想害死家里人!”
“你本来就没当我是家里人!”袁黛儿尖叫起来。
静心师太面容震动,也在叫:“来人!把她关起来!”
几名家奴冲进来,整个院子人声鼎沸,混成了一团。
阿梨哐地闭上纱窗,外面的声音淡了,过了片刻,竟是无声无息。
房门开了,一个宽大的影子在帘外动了动,正是静心。阿梨笔直地站着,眼珠盯着珍珠串成的帘子扬起、落下。那晃动的珠辉透着银亮,剌目得让人一阵眩晕。
静心对着她,脸上的怒意犹存,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继续劝说裴元皓,不管用什么方法,直到他答应为止。”
“他不会听任何人的。”阿梨回道。
“你去告诉他,解药已经没了。如若他一意孤行,他会被魔毒活活折磨死。”
第7卷【回之卷为伊判作梦中人】不舍
“解药……解药不是皇上才有吗?”阿梨的气息凝滞,脱口道。
静心微微一哂,“皇上连自己都救不了,还会有什么解药?袁铖与裴元皓有仇,纵然有点崛起的迹象,那也不过是死水微澜而己。最最关键的是,解毒之人在我这边。裴大人唯有与我们精诚团结,才能解救自己。”
阿梨已经变了神色,只感觉呼吸沉在心口,难以透气。半晌,她才低低说道:“原来如此……我现在才懂。”
静心的眼光宛如刀锋,端丽的脸上染上一层冷凝,“阿劼这孩子,他是顾念与你曾经有段青梅竹马的感情,话只说了半句,教你怎么懂?余下的话我来替他说了吧,不管怎样,你已经是裴元皓的女人。望你清醒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你要是不想做个寡妇,就去劝服裴元皓,这才是你做妾的本分!”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阿梨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她吃力地收抬完自己的衣物,在静心师太的目视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子。
八月的天气秋风不住,院中有馥郁的香气,吸进阿梨的五脏六腑。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口有酸涩的东西涌上,她下意识地按住,咽了咽口水,继续迤逦而行。
不知不觉出了林荫小道,一辆马车正迎面而来。阿梨抬眼,正看见杨劼从车内伸出头来。
“阿梨。”
他急忙唤驻车,跳下来站在她的面前,指着她手中的包袱,一脸疑惑,“怎么啦?你去哪儿?”
阿梨没有正眼看他,答得也心神不属,“说得是啊,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杨劼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他料定,自己的母亲已经说过什么。可是,这只美丽的燕雀只在他身边扫过翅膀,却又要栖止在裴元皓的巢窟里,他还是不忍不舍的。
“对不起,以我现在的处境,我还是无力把你留住。”他无奈地说道。
阿梨不答,低着头继续前行。杨劼转头看去,她步态款款地走着。瘦弱的背影拖起一地的阳光。路边高墙飞落了一只蝴蝶,在她头上盘旋着。
他突然大恸。
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在他的心里,她一直都在的。却为何只能错肩,连一夕温情也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