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睡过头了。
旁边睡着她——女人将头毫不客气的压在他的胸口,沉甸甸的。她的身子有韵律的微微起伏着,发出轻轻的呼吸声,睡得很沉。嘴角边还流着一滩口水,宣告着她是多么垂涎着他的身体。
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头移到他的肩窝处,微微起身吻了吻她的下颚,才松了口气躺平了搂住她。
外面的天很蓝,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在床脚,金黄色的有种迷幻的幸福滋味。
但梦里的画面历历在目,心里微微一紧。将她的模样细细的看了个清楚,心情有些复杂。而后他又看了看钟,9点21。
他习惯在7点左右醒过来,无论身在哪里,他习惯带着手表,即使横跨时区,他也会将手表拨快或拨慢,然后依然在7点左右起来,一向浅眠。即使回国后的这么多年,他的习惯也一样没变,工作怎么忙作息怎么乱,他都将手表戴在手上,准时在7点睁开眼。
他不想错过活着的每一个早晨,生命一向无常,长期的漂泊如此告诉他。
但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变得慵懒,他会贪恋的在她身边多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接着他就会起来为她准备她想喝的牛奶,她想吃的早餐,为她挤一点牙膏,再走过来看她一眼,然后打开电视,听听新闻,或者打开音响,听听音乐。
这些他都甘之如饴,只因为对象是她。
只因为身边睡着她,怕手表刮伤了她,晚上已经习惯性的摘下来,于是他在家里的每个房间挂上钟,让他抬头就清楚白天黑夜。
严格说起来,他不是真正的船员,顶多算是个临时的,长的一年,短的十来天,只是他勤劳肯干,能挨苦肯吃亏,许多船长都愿意让他跟着。
七年的漂泊,他就拿着船长给船长的推荐信,从这艘船到那艘,从小艇到大游轮,从美洲到欧洲,想停下来的时候,就让虚浮的脚步休息一下,学习当地的语言,认识那的人。
他说过,他的生活惊险却不传奇,但一定要说最离奇的事,却绝对不是遇到她,这明明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最离奇的事,是他还活着。
他曾经害怕过的,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吃不饱穿不暖,他几乎以为自己活不下去。那段时间他偷偷跟在流浪汉的后面,去捡一些他们捡剩的东西吃,那种专业名词为垃圾的物体。导致之后被老爹收养的那段时间他肠胃很不好,老爹就将些面包什么的混合成糊状,帮助他消化。
很长段时间,记忆里的东西都非常难吃,有时候想起来喉咙里会卡着些酸酸的液体,所以后来他努力学习些厨艺,也算是淡化那段可怕的记忆。
到后来老爹去了,那个常常笑起来有一口白牙的老人。于是他又开始自力更生,虽然手上有老爹留给他的一点钱,饿肚子却依然是常事。
老爹刚去的那段日子,他变得暴躁、易怒,常常换工作常常被打,到后来他慢慢的从被打伤到打伤人,直到有一次他被三个混混围殴,奄奄一息最终活了下来之后,他开了窍,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强,团结就是力量。
于是他开始用心交友。
现在想起来他幸运得如此离奇,那些人真的绅士得只跟他动了拳头,而纽约街头随处都是枪和匕首。
之后他认识了他的第一位船长,跟着他上了船。船上有很多强壮的人,他们爽快豪气,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而后多年的四处漂流,他开始成长,以至后来即使面对狂风暴雨他也学习着冷静自如,直到他二十岁的身躯四十岁的心,直到他真的累了,才回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来。
想起来他跑过许多地方,城市小镇,沙漠大海,森林原野,雪山河流,见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幸运的滑稽的平凡的古怪的,也遭遇过天灾人祸,甚至生离死别,但他真的很久都没有害怕过了……
赖苍穹从回忆中回神,再次打量这个声称自己移魂的女人。
相信吗?不相信吗?对他来说,这并不是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身边。他害怕她会消失不见。
她的出现,那么突然,又那么恰当,她慢慢的渗入他心中并慢慢的成为一种习惯而后到寄托。他需要她,他需要一个让自己甘之如饴的人,需要一个让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有了理由的人,需要一个让他不再觉得孤独的人,这个人刚好是她,也只能是她。
只是,真的发生了灵魂转移吗?赖苍穹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肩膀,她性格上的转变,能力上的增进,那些所有让他觉得疑惑的东西,一时之间似乎全部都找到了出口,却依然疑惑。
他构思过无数可能,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姚水儿的灵魂温婉的身躯。所以,是因为她的灵魂和温婉这副容颜奇异的搭配,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不确定感,才害怕她会消失吗?
其实她是否灵魂转移长什么模样对他而言并不会构成问题,事实上之前的温婉是个让他连模样都记不住的人,他只介意姚水儿的灵魂,只介意她还在不在。
然后,她昨天终于交代——如果是真的,她昨晚去见的真的是她哥哥,那么,她就有了亲人,有了牵绊,那么,就会有更多无形的线帮他一起缠绕着她,那么,他们之间就不再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必须谈婚论嫁,他要拿着鸡鸭,上门拜访他未来的家人,然后担心他们是否会接受他,是否会放心将她交给他。
所以昨晚他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抱她。所以昨天晚上他是兴奋的,又是紧张的,紧张她所说的事实。所以他必须去确定她所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