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
敏若道:“男婚女嫁总得有个来去,我明儿个就喊额娘带着兰心入宫。”
她的语气很委婉,也没有多话,康熙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看了眼敏若高耸的肚子和身后倚着的迎枕,并没有因敏若的“不配合”而感到不快,随意地点了点头,便将这事揭过,又问:“窦春庭可说产期在什么时候了?”
“他说在十月里。”敏若道:“冬天出生的,也好,大了抗冻。”
康熙或许因为她这随意的语气而感到有些无语,但对着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叹了口气,摆摆手,抬手摸了摸敏若的肚子,“听话顺顺利利地出来吧,别折腾你额娘。”
今年宫里又没了一个孩子,皇贵妃在六月艰难产下一个女儿,转月即殇,德妃的怀像亦不大好,康熙虽然经历惯了这些,也难免感到有些伤感。
敏若看着他,想了想,道:“宜妃的产期好似就是这几日了,今儿个她没来,我有心想去瞧瞧,但这几日腿肿得厉害,嬷嬷她们不许我出门。皇上您去看看吧?她精神头怎样,您遣人来和我说说,也叫我心安些。”
自从她担任了公主们的老师,宜妃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她几乎称得上
是热络讨好,为了女儿可谓是能屈能伸。
其实敏若对她并无太大恶感,在原主前世的记忆中,原主与宜妃后来因为儿子年岁相仿走得近也相处得不错,不过当时宜妃总是妄图挑衅她,她又不是面人,当然得回怼回去!
现在宜妃的态度发生转变,她也就没与宜妃多为难。宜妃今年时隔多年终于再度有孕,但宫里这几年怀了掉、怀了生、生了死的例子实在太多,即便宜妃已经生育过一次也难免慌乱,下意识就与同样怀有身孕又离得近的敏若抱起团来。
郭络罗常在乐意见宜妃与敏若交好,四公主已经到了将要入学的年岁,翊坤宫应该和永寿宫搞好关系。
就看如今前头三位公主各个出落得大方标致,或端方或明媚或灵动,各有千秋的模样,就知道贵妃是真心为她们打算,四公主日后的机缘还不落在永寿宫那间偏殿里?
所以她这几年为了给宜妃“洗脑”并与敏若打好关系也是煞费苦心,幸而宜妃有顾忌,不像一开始那样处处得罪敏若了,后来竟然也逐渐转性儿了,实在是叫她松了好长一口气。
宜妃这段日子将近临盆,在宫里待着总爱胡思乱想,郭络罗常在只能拉着她出来走动,但御花园太远,哪怕乘坐肩舆过去也有风险,所以敏若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敏若也不反感宜妃她们总来,不过一壶茶的事,身边对她没有威胁性的活人越多
,越会让她拥有安稳平和的心境。
她照样给容慈她们讲书评课,半点不耽误,宜妃和郭络罗常在往往是带着四公主安静地坐在一边。四公主确实聪明敏锐,年岁虽小,却也能听懂几分她讲给容慈她们的内容,还能从中举一反三。哪怕尚且稚嫩拙劣,也足够叫人惊喜了。
敏若逐渐习惯了这娘仨的存在,今儿个她们忽然没来还怪不适应的。
康熙听她这么说,有些讶然,又是了然无奈的一笑,“你的脾气算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好了,性子和你姐姐也像。咱们若是得一位小公主啊,定然是最贴心、最仁善的。”
他站起身来,又摸了摸敏若的肚子,“汗阿玛走了,你乖乖的,莫要闹你额娘。”
也只有这短暂的时光,他垂眼时露出的才是真正的、毫无负担的温柔,这样的神情敏若只在面对先后与皇子公主们的时候从他眼中见到过,或许曾经拥有过这样目光的还有元后,谁知道呢?
猛虎嗅蔷薇①,最动人。
敏若起身预备相送,被康熙按住了,他随口嘱咐敏若好生安胎,然后阔步离去。
二人走了一遭流程,前脚康熙出了门,后脚敏若就很不走心地躺平了。云嬷嬷从外头走进来:“主子,皇上出了永寿门了。”
“给宫外传信,一定要额娘带着云若、兰若进宫一趟。”
兰若的婚事不同常事,在舒舒觉罗氏尚在人世的前提下,海藿娜这个“长嫂
如母”是不够用的,这种时候敏若就格外庆幸果毅公府内外几乎已经分成两家的格局,不然她还得多面对一个巴雅拉氏。
光是舒舒觉罗氏就足够她头疼的了。
敏若抬手捏了捏眉心,孕后期她的手脚浮肿得都很厉害,指尖也比从前肿了一圈不止,展开的时候异感格外明显。
她注视着自己浮肿的手,心里百感交集。
她从前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怀着一个孩子,承受着因为这个孩子带来的种种不适,却又毫无怨念。
这不符合她有仇必报、有不爽当场回怼的性格,但她确确实实,哪怕是最难受的时候,也只是茫然痛苦,而没有怨怼过这个孩子。
这算什么?母爱吗?
做了几个月的免费房东,忽然就培养出一些未曾有过的柔软感情来了?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她忽然觉着心里头酸酸涩涩的。
临到睡前,坐在从床上按着自己浮肿的小腿,敏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会心里的酸涩是因为什么:她只是,忽然有些想妈妈了。
时隔多年,在确认所处环境算是安全的前提下,她于不知不觉间放纵了内心的柔软,便下意识地怀念起了母亲、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