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四儿说了如此对皇贵妃不敬之语,竟还活蹦乱跳活在佟家,佟夫人哪怕不为皇家威严,难道还不为自己女儿出头吗?
隆科多是她的儿子!她若铁了心要打杀那李四儿,隆科多还能提刀和她硬碰硬吗?
再想到隆科多,康熙又是一阵心烦,他就是那么容自己的妾室诅咒自己姐姐的?
皇额娘娘家怎么净出这种歹笋!
敏若瞥了康熙一眼,腹诽他这会的样子应该已经能吓哭小孩了。
皇贵妃亦是听得面色铁青,那嬷嬷说完了之后,瑟缩着磕了个头,殿内便静悄悄了许久,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半晌,皇贵妃似乎自嘲讽笑一声,“额娘,你可真是我的好额娘;隆科多也真是我的好弟弟啊!”她说到最后,甚至隐带泣音,便是再怎么失望了,发现自己的额娘和弟弟竟能纵容妾室说出那种诅咒她的话,又怎么可能不伤心生气。
从此以后,她心里是真没有那两个人了。
她按着心口长长吐了口气,抓住康熙的手,带着哀求之色,“穆尔登格……我想接穆尔登格到我身边来,好歹、好歹…
…”
她说着,因为情绪激动,声音一时噎住,黛澜忙为她顺气,康熙实在想不起来穆尔登格是谁,敏若低声道:“似乎是皇贵妃那个……表妹!就隆科多他媳妇!”
“好!好!”若是平日里,康熙或许还有规矩、世言诸多顾虑,可如今皇贵妃的身子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轻易不愿违背皇贵妃的心意,便连忙答应下来。
皇贵妃一桩心事有了着落,长长松了口气,险些就闭眼昏厥过去。敏若忙按住她的穴道,并命太医上前搭脉诊治开方,皇贵妃已半是昏迷,神志不清,敏若依稀还能听到,她口中不断念着她那位大舅母,念到最后隐带泣音,终是一闭眼,昏了过去。
康熙吓得忙去试探她的气息,佟夫人才刚险些狗急跳墙,这会却被吓得定在当场,浑身颤抖着,好久才试探着喊:“布尔和?”
“夫人如今可满意了?”黛澜转过头来,目光凉凉地盯着她。黛澜的声音好像给康熙提了个醒,他冷冷看了佟夫人一眼,道:“怎么,都是死的吗?不记得朕的吩咐吗?”
赵昌立刻高声应“嗻”,指挥着两个太监将佟夫人和她那嬷嬷押了下去,康熙又冷声吩咐:“把隆科多他媳妇接进来,就说是给皇贵妃侍疾,让隆科多给朕滚到清溪书屋外跪着!他那小妾……胆敢诅咒皇贵妃、藐视皇家威仪,乱棍打死!”
敏若定定道:“身为妾室,妄
伤主母、意图谋害嫡子、不敬婆母,将她的罪行整理出来。”
若只以藐视皇家威仪作为罪名,又不好将李四儿诅咒皇贵妃的话公布于众,便直接将李四儿乱棍打死,恐怕有损康熙声名。
对赫舍里氏来说,也不够解气。
康熙闭了闭眼,“按贵妃的吩咐做。”
赵昌轻轻松了口气,立刻应下。
太医把着皇贵妃的脉,回道:“皇贵妃是情志不安,又忽然心力交瘁,一时气血相冲,才昏厥过去。方才医女施针已经提起皇贵妃气血元气,此刻不可再贸然动针用药唤醒皇贵妃,恐怕反而会伤及皇贵妃元气,不如便叫皇贵妃安睡一觉,更有些好处。微臣即刻开一方剂,待皇贵妃饮下,眠中也略平和些气血。”
没说补元气,皇贵妃的身体现在就好像在水中漂浮的竹筐,无论里头进多少水,最终都是留不住的。
另外几位太医纷纷附和此言,康熙便命他们去开方子,然后一下抱起皇贵妃,抱她往内寝殿床上去。
敏若轻声道:“皇上在这守着皇贵妃也好,只是您千万收拾收拾情绪,别等皇贵妃醒来,再叫她见到您气恼,恐怕她会多想。皇贵妃的病症最忌多思多念,伤神伤气。”
康熙点点头,对她道:“你也累了,去吧……赫舍里氏行为无状,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已受到惩罚,我还有何放不下要斤斤计较的。只是……妾有一言,知道必会触皇
上眉头令皇上不愉,但为皇贵妃,却不得不劝。”敏若面上似有几分难色,康熙看着她,容色和缓一些,道:“你且说吧。”
敏若道:“今日已处置了佟夫人,那诅咒皇贵妃又以下犯上的李四儿也得了教训,既然隆科多极疼此妾,那李四儿受了发落,也算隆科多得了教训。皇贵妃额娘已经受罚,若是胞弟再受惩处,恐怕外头人言语议论得难听。妾斗胆,请皇上为皇贵妃考虑,暂且不要大肆发落隆科多。”
康熙皱着眉,好在还未恼,“你说,该怎么办?”
“这本是佟家的家事,自该由佟国维大人处理的。从前许是忙于公务,佟大人无暇分心关注家事,皇上不妨私下里暗示一下佟大人。佟大人要教训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的,都无需给外头什么理由,便能叫隆科多吃了教训、也保全了佟家的名声……
佟家的名声颜面,和妾没什么关系,妾本无须在意的,可皇贵妃终究是佟氏女不是?事情交给佟大人,听闻佟大人最疼皇贵妃,自然会秉公处置隆科多,既为皇贵妃出了气,事情闹得不难看,也保了皇贵妃的颜面。”
敏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言罢便轻轻一福声,转了话风,道:“您知道妾是不爱管人家的事的,今儿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皇贵妃,斗胆进言,妾眼界狭窄,若说得不对,请您也不要笑话妾。……您在这守着皇贵妃,妾
先去了,这一日折腾得狠了,下午还得给容慈她们上课呢。”
康熙点点头,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放心吧。”
敏若听罢,心道姐这是挑拨离间,你当我是真在劝你从轻发落隆科多吗?
在佟国维心里,什么闺女能比得过佟家的未来和他最看重的打算交托家族前程的儿子呢?
看李四儿能在隆科多的纵容下在佟府中放肆到踩在正房头顶上的地步,却还皮毛不伤,足可见佟国维对隆科多的纵容偏袒。
指望着佟国维为了皇贵妃发落隆科多?做戏倒是有的。
可如今康熙前脚发落佟夫人、杖杀李四儿,后脚召隆科多跪到清溪书屋外,谁能忍住不多想?
这一个多想,就会让佟国维自乱阵脚。
等他坐不住来向康熙求情的时候,就是康熙迁怒于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