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到齐,许导指挥韩千翎靠在病床上,开始给俩人讲戏。
第一场戏是接昨天的剧情,池煦帮王子傲交完住院费,买了份带有招聘广告的报纸,又去医院食堂打了两份饭回来,坐在病床边陪王子傲一起吃饭。
王子傲左腿打着厚重的石膏,靠在床上跟没事人似地有说有笑,说昨晚演出现场氛围真好,台下至少有五十个人,又表扬自己说还好是唱完最后一首歌才跳的水,没耽误演出,跳之前还特意摘下吉他放一边,没伤到吉他。
池煦本就心情不好,起初只是沉默着听他废话,直到听到他惦记那把几百块钱的木吉他,实在忍无可忍,没好气地丢下筷子:“那把破吉他才多少钱?你这一摔住院费要多少钱?腿都断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池煦很少发脾气,他这一变脸,把王子傲吓愣了,迟疑了几秒钟,猜测着问:“呃,是不是钱不够用?我那张存折里的钱你取了吗?”
他们这支小破乐队不仅不赚钱,还需要乐手搭钱搭时间用于排练,北漂这一年多只能靠打零工勉强养活自己,时常入不敷出,两个人手里压箱底的钱都是之前在遥城时存的,眼看也快要花光了。
池煦虽然为钱发愁,但真正惹他生气的是王子傲这副受了伤还没心没肺的态度。
王子傲一认怂,池煦也就不好再单方面发火,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回答:“取了,够用。”
王子傲:“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池煦从病历本里翻出收费单据丢给他:“自己看。”
王子傲定睛一看,先是被高额的医疗费用震惊到,但很快就切换回乐观开朗的状态:“嗐,这不是还够花嘛,你刚刚那态度我以为我要负债了呢。”
池煦依然没好气:“快了。”
王子傲:“怕什么,咱们年轻力壮有手有脚,饿不死。”
池煦冷着脸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鸡翅丢进他饭盒里:“腿都断了还有手有脚。还疼吗?”
王子傲用筷子叉起鸡翅:“嘿嘿,疼才能长记性嘛,你说对不,池老师?”
俩人平时互称大名,开玩笑时偶尔会叫对方“池老师”和“王老板”,有点捧场打气的意思——池老师以前的确是老师,而王老板家里也的确开着一个生意还不错的音像店,虽然真正的老板是他爸妈,他只是给家里打工。
这场戏又是王子傲的情绪在高位,池煦的情绪在低位,韩千翎前几天一进片场就让自己变成王子傲,戏里戏外都跟封识说说笑笑,入戏也还算顺利,可今天却迟迟找不到角色的感觉。
前面忍着腿疼自顾自地说笑,他演得已经非常吃力,到后面池煦发火,更是怎么都给不对反应,不是忘词,就是表情或语调不对,ng了一次又一次。
拍到第七条,导演都无奈了,决定让摄像师重新架机位,分开拍两个人的镜头。
毕竟影帝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宝贵的,即使封识本人很敬业,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在镜头前诠释角色的情绪起伏,许导也不好意思这么消耗他。
调整机位时,演员下场休息,韩千翎去向许导和封识道歉,许导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喝杯酒试试?”
喝酒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韩千翎有点尴尬,可转念一想,或许喝酒的确有帮助。
于是他点点头:“行,我让助理去帮我买。”说完就转身去找小潘。
封识坐在导演旁边,两条长腿随意摊开,脑袋往后一仰,望着韩千翎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还以为他会断片呢,看样子是没断,记仇呢。”
许导眉头一皱,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封识把昨晚韩千翎喝多了跑去自己房间的事告诉了许导,没提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说:“他喝多了话有点多,我懒得听,就提醒他我们只是同事关系,没必要跟我说那么多。结果,好像伤心了?”
许导脸上的困惑变成了正义的愤慨:“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小韩昨天心情不好,想找人倾诉一下,你不爱听也就算了,还打击他。难怪今天状态这么低落,我还以为是昨天那事闹的,结果,哼,原来是被你欺负了。”
封识不接受甩锅:“这都能怪我头上?昨晚他喝成那样,还不都是你们灌的。”
“我们可没灌他,他自己喝的。”许导连说带比划,“用那种小啤酒杯一口气干了两杯白酒,撂下几句狠话,转身就走,当时都给我们看呆了。”
封识:“撂狠话?”
聊到这个许导就来劲了,眼中泛起兴奋的光:“可拽了我跟你说,当时我就觉得,王子傲我找对演员了!”
导演和监制当场对起了帐,把昨晚发生的事都捋了一遍。
封识依然没提韩千翎说“没有酒驾”的事,许导倒是把资方代表丁晋的表态和暗示、韩千翎在饭局上的表现从头到尾讲给他听。
听完八卦,封识轻笑一声,幽幽来了一句:“我好像错过一场好戏啊。”
许导瞪了他一眼:“你俩单独那场戏不是更精彩,你一句话直接给人家干eo了,现在还没缓过来。你还我王子傲!”
封识:“你让人去找他,别让他喝酒了。”
许导:“不喝酒状态出不来啊,今天这几场戏还拍不拍了?昨天荔姐还问我能不能让你早点杀青,听那意思是不想让我们这小破戏占用你这么长档期。”
封识环顾片场扫视一圈,没找到韩千翎的身影,思忖片刻后站起身来,朝许导伸出手:“烟。”
许导递上自己的哈密瓜爆珠香烟和打火机,封识接过,转身朝演员休息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