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有看过哪个大男人吃那种东西的?”简书失笑。
黎蘅自然明白简书的心思,这个人,从来不愿身边的人因自己而不开心,这么些年,他果然仍是这个老样子。想到这些不由胸口一暖,旋即也笑了:“补血的,吃东西还分什么男女?好吃又有用不就得了?”说着便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简书就出声叫住了他,唇角仍挂着笑,语气笃定:“阿蘅,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这大概是黎蘅一生听到简书说的,最动听的一句话。
甚至好过情人间所有暧昧的耳语。
伍、词不达意
(16)
六月,黎蘅和简书收到了梁潜川婚礼的请柬。
新娘是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印在请柬上的那张结婚照,她笑得很甜美,如同每一个经过热恋顺畅地走入婚姻的小女人。
彼时简书的病已有了很大进展,从那晚的事情以后,他明显变得主动了许多,黎蘅看得出来,有时即使不想说话,他也会逼圌迫自己多讲几句,有时情绪低落,也会主动聊些有趣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后背酸痛得厉害时,就自己东按按西按按来缓解,或者干脆任由黎蘅揉圌捏后背,还能自然地夸他两句好手法;身圌体一直虚着,却坚持每周跟黎蘅出去打一次网球,动不了多久就会感到疲劳,但却一次也没有放弃过。
咨询师说,病人开始配合起来,当然就会好得快。原先一把一把吃下去的抗抑郁药物,如今也只剩下可数的几样了。
却正是这样的时候,梁潜川又闹出这幺蛾子,黎蘅几乎有宰了此人的冲动。
请柬当然没直接送到原先那个公寓去,相互隐瞒现状从某种程度上大概能算得上是梁潜川与简书之间的另一种默契了。
可这次反倒弄巧成拙,快递送到黎蘅家门口的时候,恰好只有简书一个人在客厅,另一位仁兄正缩浴圌室里洗澡。
于是辗转来辗转去,印着那张仿佛很甜圌蜜的结婚照的请柬,最后还是落进了刻意想避开的人手里。
简书看上去挺平静,吃饭的时候把事情简单和黎蘅讲过,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别的话。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悬然搁置。看上去很高档的浅金色请柬随意扔在茶几上,像极了这场婚姻本来的面貌:镶金镀银给外人看,里面不过一张毫无重量的白纸而已。
那天晚上,简书在浴圌室呆了很久。久到黎蘅心底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不安感再次翻腾起来,到最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闯进去查看情况。热气升腾在狭小的空间里,水不断哗哗地放着,简书双手环膝坐在外面的地上,连衣服也没有脱,眼眶有一丝泛红,却不见泪水,耳朵上挂着耳圌机,不知道里面正唱着哪段旋律。他看过来的目光让黎蘅想起受伤的小鹿,带着慌乱与无措的沉默的伤痛,甚至比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还要让人难受。
可是只短短一刻,简书已然扯出一个笑容,不大好看的那种笑容,僵硬而缺乏光彩,就像用来遮住伤口的创可贴上毫无意义的花纹。
黎蘅也冲简书笑了笑,抬腿迈进浴圌室,坐在了简书旁边。蒸汽的缘故,浴圌室里温暖得有些过度,弥漫着洗发水、沐浴乳和洗衣液混杂的芳香,莫名有些温馨。不等简书开口说话,黎蘅便伸手拔了一边耳圌机戴到自己耳朵上,一面听一面用手指在屈起的膝盖上打拍子。
歌里唱,更宽广的路在前方。
这才想起来,心理医生建议简书多听些正能量的歌,回来黎蘅就给他淘来了一大堆类似心灵鸡汤的歌单,记得他那时似乎很开心地听之任之了,还很开心的样子,可现在自己听到,却莫名觉得有些可笑。
不是歌不好听,只是这一点众所周知的所谓人生真谛,说白了,对真正的人生来讲,也无非是隔靴搔痒而已。就好像坐在这里的人,无助地企图去抓住那些希望,可越是努力,却好像越是无助。
“好听吧?”简书却问他,“我最喜欢这首。”
黎蘅看了他一眼,摆出不以为意的样子:“这种歌,对中二小屁孩儿才有吸引力。”
说着就把耳机插到自己的手机上,翻弄一阵,放了另一首歌。
听着听着,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里就蓄起了水光。
“你看,”黎蘅说,“你多像这歌里唱的,明明在乎,都装作不在乎。”
“不然怎么能好呢?”简书深深吸了口气,微仰起头,阻止眼泪掉出来。
“想哭就哭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简书没哭,轻声笑了起来:“当我是林妹妹吗,哭戏说来就来了?”
黎蘅也跟着笑,不再说话。
所谓刮骨疗毒,若没有忍过痛彻心扉,每次都半途放弃,那么身上的毛病就永远好不了。他是关心则乱,简书却很清醒。
歌在耳机里单曲循环,唱着故作潇洒的讽刺。
隔了一阵,简书道:“阿蘅,梁哥的婚礼还是得去,我们俩随一份礼就行了。”
后来黎蘅把简书拉起来洗澡。
保持一个姿势坐久了,腿麻木得像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有些站不稳。黎蘅于是环着简书的肩扶住他,耐心地等简书那阵脚麻过去,才慢慢放开手。
今非昔比,原来不止简书,连黎蘅也是如此。
再去看那张请柬,花体英文字母写着婚期是六月二十七。
简书刚搬进他们的本科生寝室时,好像也是一个六月二十七。
(17)
婚礼办了一个西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