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做事很麻利,给两人开了屋子的门,就到隔壁自己家去取那些被简母一一保存下来的“家书”去了。黎蘅把简书扶进卧室里,就着棉絮就让人躺下了,后腰处垫好比较软的枕头当作垫子,说先将就着休息一下。
去拿信的小伙子也很快就回来了。到卧室门口时,看到简书略显苍白的脸色,颇有些犹豫,确定了不会打扰到两人休息,才抱着两摞信件走进去。
简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抽出了一封打开来看。
不知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那专门练过的钢笔柳体楷书字迹,就是黎蘅的字。
(52)
简书沉默着看信。他不说话,坐在一旁的黎蘅也不出声,整间屋子里,只剩下邻居小伙的声音:“她每回看信都高兴得不得了,我们有时候让她回一封过去,她倒是怕打扰你……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简书拆开的信铺了满床,一封封看过来,他已经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大学时期的那些,黎蘅大多在信里老老实实地报告简书的生活状况:上了些什么课,和谁去了哪里玩,哪天吃到了很好吃的菜等等,偶尔也说生了些感冒之类的小病,但梁潜川的事、以及简书自己那些单恋时候的痛苦,都一一被抹去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到了大学毕业之后,信的篇幅就变短了许多,写的东西虚虚实实,简书想起来,那几年黎蘅已经不太常与自己联系,大约信里这些,也只是猜测着简书的境况,再瞎编一些细节写成的。饶是如此,那些片段似的“生活”,简书至今读来也觉得十分幸福:拿到了硕博连读的资格、加入了实验室、新的研究成果……甚至,还有那不存在的女朋友,彼此相爱,说以后一定带回去给妈看看……
简书能够想象母亲听着这些内容时候的样子,嘴角一定是有笑容的,说不定还会一遍遍看着信纸上她看不大懂的字,对别人炫耀说,哎呀,我们家仔出息啦……
一起的时候,分开的时候,简书发现,好像不论什么时候,黎蘅总能在自己不知道时,细致而适宜地为他做好许多事。
简书早已经习惯了在爱情里没有原则、甚至没有节制地付出,有时候也会想,何必要去索求什么呢?为爱而不断燃烧自己,不就是他所追求的态度吗?可从黎蘅出现以后,他好像慢慢开始发现,原来,自己也是需要获得同样被爱着的确信的。
——说到底,在爱情里,本就不该有谁比谁更高风亮节。
简书表示过留下来的信就都由他们自己保管之后,邻居家的那位小伙子也不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就托说家里还有活儿,先走了。
听着外面小院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确定没外人在了,黎蘅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本来……没准备告诉你来着,我知道,这事是我管太宽了……我当时就是、就是担心阿姨担心你,所以才……”
简书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笑道:“编得和真的一样,我都快相信了。”
黎蘅愣了愣,颇不确定地去看简书的神情,才发现那里找不到半点不快,反倒有些释然的样子,嘴角的笑容虽然浅淡,但很真实。
“你……”
“唔,我肚子痛,帮我揉揉……”简书打断了黎蘅的话,伸手去拉他的手。
黎蘅一听就急了,赶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给人按着腹侧,一面问简书要不要去看医生。说话间,却猝不及防地被简书抱了个满怀,凸出的肚子递在两个人身前,姿势因而有些别扭,简书却浑然不觉似的,把头靠在了黎蘅的肩上。
“骗你的。”
黎蘅听到人带着笑意的耳语,简书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你……不生气?”
“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为,性质很恶劣啊……”简书趴在黎蘅身上,叹了口气,“但如果是你的话,那没办法了,只好原谅了。”
听简书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加戏,黎蘅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简书也跟着笑起来,孩子凑热闹一般在肚子里打了个滚,简书的呼吸旋即乱了几拍,却都没去管它,喘匀了继续笑。
隔了许久,简书才道:“我妈当时……肯定很开心,谢谢你,这句是替我妈,更是替我这个没尽好孝道的孩子。”
“这有什么,我自愿的,”黎蘅只觉得心疼,为着简书的这些自责,“今天很累了,赶紧休息吧。”
说着,黎蘅便直了直身,准备结束这个漫长且果然有些别扭的拥抱。
“还有一句要说,”简书坚持地环住黎蘅的后背,继续在他耳边道,“还有一句,你得听完。”
黎蘅点了点头,没说话。
简书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在黎蘅耳边轻声道:
“我爱你。”
(53)
第二天去村外的公墓给简母上坟。
小村里居民不多,公墓是前些年刚建起来的,在村外一处不太高的山包,往常也如别的公墓一样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简母的墓地是去年黎蘅亲自挑的,当初没想太多,只觉得在高处好以些,所以挑到了山腰更往上的地方,如今简书身子重,车又开不上山,一点点爬上去很是吃力。两人走走停停,早晨出发,下午两三点才到半山。
简书走得气喘吁吁浑身脱力,小腿也抽筋了,看身边的黎蘅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时有些羡慕嫉妒恨,找了地方暂且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擂了黎蘅一锤,不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