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日他潜进赵府,用异眼回溯往昔,看见赵家前妻大颗大颗滚落的浊泪,最后释然一般死寂地坐在原地,恐怕就是在经历幻阵。
她和姜思昱一样,他们都想逃避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掌管这种情绪的一魄成为自己的负累,甚至觉得如果没了这种情绪,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接受自己现阶段经历的一切了。
那日的幻阵,其中投射出的姜临,是救助姜思昱唯一的希望,但也只是姜思昱构筑的虚妄。
那才是真正的应该击碎的阵眼。
他回忆起幻阵中,姜启一遍一遍地施以暴行,姜思昱在血肉模糊中等到了姜临的到来……
他的叔叔,是姜家少主,久负盛名,光芒万丈。
是他的偶像和目标,是他千疮百孔的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原来,姜临连他的生命几乎都不曾踏足。
他们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每次都只有他自己躺在血泊中,等自己有力气爬起来了,再趔趔趄趄地爬回去。
他从来不曾等到谁的拯救。
他一直是自己扛下来的。
他只是给自己个幻想而已。
风澈神情复杂,心想姜思昱如今这副模样也很好,至少无所畏惧,不会因为再见到父亲吓得浑身战栗,也不会去厌恶自己的怯懦自卑。
他可以恣意地活着,不惧任何人和事。
风澈拽了拽姜临的袖子,姜临抬眼看见了他眼底的于心不忍。
“要不,还是别还他了,这吞贼魄……只会让他更痛苦,反正修士失了一魄没有影响,无所畏惧无忧无虑,对他也好……”
姜临明白他的为难。
姜启自小被奉为姜家小辈里最有可能成为少主的人,然而被他这个外来的贱种平白无故抢了少主之位,他早就看出姜启的不甘。
他这些年镇守边城归来次数不多,但还是听说过姜启近些年愈发丧心病狂和扭曲。
若是姜启对孩子施以暴行,以他近些年心魔滋生的魔怔模样,恐怕真的会对姜思昱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如果姜思昱真的不懂恐惧为何物,自然会无忧无虑地活着。
但姜临还是摇了摇头:“唯有懂得恐惧为何物,才能真正地无所畏惧,唯有知道痛苦为何物,才能真正地无忧无虑,否则,他便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乌黑的眸子盯着桌案上的烛火入神,跳动的火光在他眼眸里形成一片燎原的明亮。
“或许,他曾狠过上天赐予他的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是,他现在应该无比感谢这份痛苦的馈赠。”
他转过头来看向风澈,浅色的薄唇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欣慰,也似感激,更多的却是庆幸:“谁说这份痛苦又不是一份救赎。”
风澈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以平淡的语气,却说出了惊世骇俗的道理。
他早已不是那个一声不吭受尽欺辱的少年。
他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更懂得视而不见学会释然。
风澈自认为经受过在痛苦中挣扎百年,早已刀枪不入。
然而在风家屠门后,他亲手拿起的屠刀,手起刀落斩尽血缘羁绊,还是会在归去的路上崩溃至极,一遍一遍质问自己,就连午夜梦回全是那日的惨景,蚀骨噬心的感觉伴随着愧疚和质疑,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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