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鸣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冯莲,心中不解,明明先前只需两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得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如今怎么如此清醒了?
秦见君喝了口热茶,用手撑着下巴,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冯莲是真的看清了戴鸣,不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戴鸣被冯莲戳穿,属于文人的那点自尊心忽然出来作祟,变换了强硬语气道:“你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一个嫁过人的寡妇,若不是念在与你有旧情,我如何会来寻你?”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声音也越来越大:“今年官家恩科,朝中官职空缺,我入仕指日可待,到时科举放榜,你再来求我,我绝不回头看你一眼!”
此刻冯莲似是真正看清了面前的纸老虎,先前她在井沟村时,天然觉得书生明事理,是比她们这些泥腿子要高一等的存在,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个爱吹嘘的花架子罢了。
含萃楼从绵州开到虔渊州,来来往往的客人形形色色,更虚伪、更做作的冯莲也见过,反之,那些真正胸中有墨水,且待人诚恳有礼的书生她也见过,眼界开阔后便愈发觉得戴鸣既无趣又可悲。
“那便别回头看了,我也不在那儿等你。”说完,冯莲转头要走。
戴鸣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往前两步抓住冯莲的肩膀,将她掰过身来,几乎是吼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啊!”
一声惨叫后,正推开窗打算翻出去帮忙的秦见君与袁芽都愣在原地。
一个高大的黑皮汉子正挡在冯莲与戴鸣中间,粗糙的大手抓着戴鸣瘦弱的手腕,痛得他头脑发晕,面色惨白。
冯莲认出来,这是常来吃盒饭套餐的孙二。
自从那日田宝根吃过含萃楼的盒饭套餐后,便回去告知了邻里,随后他便每日都带着半信半疑的友人来吃套餐,含萃楼低价盒饭套餐的名声便这样传了出去。
一来二去的,距含萃楼很近的添河码头上的工人们便都知晓了此事,午饭时总成群地来楼里吃饭,孙二块头大,进门后又总是盯着冯莲看,她想不记住都难。
“松手!”戴鸣惨叫着。
孙二转头看着冯莲,直到冯莲点头,他才松开手。
戴鸣有些后怕地看着孙二,嘴张开又合上,想放狠话,却又怕挨打。
秦见君从窗户翻出去,冲戴鸣道:“含萃楼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招待,从今往后,你别再来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戴鸣震惊地看向秦见君——她似是换了个人一般,平日里柔和的面色变得凌厉又有杀气,说出来的话也十分骇人。
前有孙二,后有秦见君,戴鸣来回看了好几次,吓得捂着手腕贴墙根跑走了。
“谢谢这位兄弟了,进楼里吃点?我请。”秦见君上前对孙二道。
没想到憨厚的汉子摆了摆手,说:“我还要去码头上工,不打扰了……”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冯莲,而后闷头走了。
秦见君觉得那一眼有些意味深长,于是问冯莲:“你认识?”
冯莲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吧……”
袁芽吭哧吭哧从窗户那儿爬了出来,恰好看见孙二转身离去。
“是大块头!”
秦见君转头问袁芽:“你认识?”
袁芽点头:“常来楼里吃盒饭,每次来都盯着冯姐姐看!”
秦见君蹙眉,追问道:“哪种看?”可别是第二个戴鸣。
袁芽挠了挠头,回道:“就是……狗看肉包子的那种看!”
冯莲忙呵斥她:“不许说人是狗!”
秦见君却不管这些,继续问袁芽:“是上下打量那种看?”
袁芽摇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不打量,就是盯着冯姐姐,冯姐姐走到哪儿,他就跟着看,冯姐姐转头,他就低头,奇怪得很……”
秦见君挑挑眉——不是戴鸣那种色心满满的看就行。
“走吧,待会儿晚饭的客人要来了。”秦见君招呼道,于是三人从巷子中走了出去。
下午日头正盛,但秋日里倒也没有燥热,只觉得耀眼刺目。
秦见君将手搭在额前遮住太阳,问袁芽:“建业还没放学?”
袁芽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秦见君,道:“他这几日被夫子带着上街与书生们说话呢,你忘了?前几日他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秦见君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自秦建业在上一个私塾闹出事后,秦见君便帮他退了学,重新在虔渊州找了一家只收残疾孩子的私塾。
刚来虔渊州找私塾时,她便考虑过这家,但当时还是私心想让秦建业多多融入普通人的生活,现在看来,或许残疾孩子的私塾才更适合他——毕竟他本就喜欢寻找“同类”。
秦见君有些庆幸自己选择来虔渊州,因为虔渊州足够“发达”,才会有这样特殊的私塾,里头的夫子不爱讲大道理,比起将孩子们培养成“国之栋梁”,他们倒更愿意让孩子们实实在在地掌握手艺,以便以后能养活自己。
不过识字明理之事也还是教的,秦见君的要求也不多,若是能在识字之外还学点手艺,那便是赚了。
这几日科举未放榜,书生们无事便聚在虔渊州谈诗论道,夫子们带着私塾的孩子们上街去同书生交谈,来自各地的书生谈吐、见解各不相同,能开阔孩子们的眼界,秦见君觉得很好。
袁芽看她有些心虚的表情,就知晓她许是忘了这回事,这些日子以来,秦见君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姐姐,昨夜我回家,听哥哥说,裴大人那边似乎传信过来了……”话音未落,她便被秦见君抓住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