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想了想,她回去不急于一时半刻,吴婶陪着大夫去抓药,若留姐姐独自一人,也不便照顾他。
她顺着床坐在一旁,吹吹碗里热气,用筷子挑起几根细细面条,反复吹了几遍,待热气散了,没那么烫,她送到秦安的嘴边,一点一点喂他吃下。
多日未醒,他一口一口竟吃下小半碗,脸上红润润的,有了血色。
如此能醒来,吃得进东西,好生休养很快就可恢复了。
秦卿摸摸他的头,扶着他躺下,又把被子给他盖好。
秦烟也一反常态特别乖顺地配合着,躺在床上也不吭声,只睁着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她们。
秦烟笑着捏捏他的脸:“我们秦安要多吃点饭,早日恢复,姐姐现在有事,等忙完以后马上回来看你好嘛,”
见秦安懵懂地点了点头,她抓起一旁的包袱,和秦卿告别,“姐姐,那我先回清平县了,如果有事随时给我写信。”
“不要!清平县有坏人,张伯伯被他推下水。”秦安虚弱地喊出最大声音,小手紧紧抓着被子,牡丹刺绣的锦被被他揉搓成一团,他抿了抿嘴,睁着眼睛悄悄看向姐姐们。
眼中全是害怕。
他口中所言张县令正是清平县之前的县令,张县令为人和善,无论百姓多复杂的事,他都会亲力亲为地做好,孩子们都亲切地喊他张伯伯。
秦烟僵在原地,手里的包袱掉落在地,秦卿吃惊地看着正躺在床上的秦安。
“李伯伯身边的那个伯伯是坏人,我亲眼看见的,他又把我抓走,摁到水里。”秦安弱弱地说着,不知是因着害怕还是虚弱。
秦卿缓缓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眼泪吧嗒吧嗒打湿了衣衫,秦安的痴症竟好了。
秦安被她勒得透不过气,从嘴里冒出两个字“姐姐。”秦卿这才放手。
秦安好转让她太过激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已做好秦安醒不过来的打算,但如今他醒了,不仅醒了,还能正常说话,再叫她一声姐姐,这样的惊喜让她一时慌神。
秦烟欣喜于秦安恢复神志,但让她在意的是他说的伯伯。
秦烟跑上前问他:“那个伯伯长什么样子?他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秦安闭上眼仔细回忆,最后喏喏道:“其他人喊他师爷。”
这句话仿佛一盆凉水,把她从头浇醒,让她彻底清醒,李玉一直在衙内多年,尽心守则,衙里所有的事都有他的参与。
秦烟和秦之行在上都动乱时,只留了李玉在县里,若他想做手脚,甚至动手,有太多次机会。
她心中一紧,最大的危险就在身边,她必须赶紧回去告诉秦之行,她安抚着秦安:“秦安乖,好好休息,别怕,姐姐会把坏伯伯抓起来。”顾不得和秦卿告别,转身就向外跑去。
走到门口时,马车还停在巷口,她本来租一个来回,送完信顺道看看他们,打算接着回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若是坐马车回去,时间来不及,清平县恐要变天了。
但若是骑马回去,她的腿还没完全好,只怕遭不住路上颠簸。
顾不得多想,她匆匆跑到车前,把银子扔给车夫:“老板,这车我不用了。”她转身租了一匹快马,又找大夫把伤腿固定好,驾马疾驰而去。
顾一从刘成荣那得知,第一次搜山时,李玉曾和他交换过。
如果有心隐瞒,非他莫属。
今日李玉不当值,秦之行得到消息后,为防走漏风声,立刻点人,赶去李玉府上。
李玉一生未娶妻,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他娘素爱孩子,因着李玉未成婚,只收养了两个小儿,已经被他送往别处,他的房子也是上次县里整修屋子时,跟着大家加固翻新。
秦之行第一次到李玉家,看着眼前的小宅院,一家四口住这个小屋子,略显拥挤。
院门大开,似在等他们而来。
进门之后,其他衙役迅速把他家包围,翻遍了所有屋子都没有看到他的家眷。
李玉一袭青袍,坐在屋里独自喝茶,琥珀色茶汤清澈明亮,宛若秋日暖阳下的湖面,也正如他此刻内心,波澜不惊。
这身衣袍是他上任第一天所穿,如今颜色旧了,穿着也不合身,他多年未穿了。
他拿出白玉瓷杯,为秦之行倒了一杯:“秦大人,请。”
秦之行提步而进,顾一眉头深锁拦在他身前,小声道:“小心有诈。”
李玉笑着摇摇头,低头抿了一口。
秦之行拍拍他的肩,顾一不情愿地挪到一旁,眼睛却一直盯着李玉。
他坐下后,两指托起瓷杯,左右揉捻转了半圈,细细打量:“这茶汤色泽鲜亮,回甘明显,师爷果真是风雅不俗之人。”
李玉冷哼一声:“秦大人自京城来,喝惯了茗品,没见过这乡野之物,便以为是个宝贝,这茶一斤才40文。”说完他端着瓷杯的手一松,瓷杯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他起身,理理衣服,说道:“张县令之前最爱喝这茶了,平时公务累了,我总陪他喝几杯,”他把话咽下,只吐出两字,“走吧。”
秦之行在他身后说道:“张县令一生勤俭奉公,这茶虽易得,但这饮茶的瓷杯倒配不上这茶了,碎了便碎了罢。”
李玉自嘲一笑,被带回衙门。
李玉被带到县衙后,对他所做的事供认不讳,他私开铁矿,因事情暴露,前任张县令知道后,他不思悔改反杀人灭口。
李玉跪在正堂下,仰头看见牌匾上的明镜高悬四个字。
事发突然,秦之行临时在衙里寻了一个识字的衙役,为他记下口供和判词,那人刚一提笔,李玉开口:“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