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雁赐喘息着爬起身,捂着腹部歪歪斜斜走过来。绣了如意云纹的黑靴踩上萧元野脊背,用力一碾,他舒展了桃花眼,得意轻笑:“皇叔很护着越姑娘呢。”
他瞳色漆黑,笑容寒凉:“越姑娘杀了从小随侍在我身边的属下松鸦,不应该接受点惩罚吗?”
越菱枝被他的笑音激得浑身发冷,往后退一步,撞上丹雀的手臂,立刻被推得向前几步。她顺势半跪,去扶萧元野。
萧元野闭眼喘息片刻,冷声道:“皇兄还没死。萧雁赐,不想进刑部,最好给我老实点儿,放开她!”
回应他的是萧雁赐捡起鞭子的轻响。
“皇叔,你说我这一鞭子下去,她还能活吗?”萧雁赐笑得天真,“我这九节鞭,每节的毒都不一样。若是渗入伤口,御医也救不了呢。”
疯子,全是疯子。
萧元野睁开眼,有种深深的无力:“若是为了松鸦,大可以朝我来,松鸦是我亲手杀的,不关她的事!”
“是么。”萧雁赐漫不经心抚了抚鞭子,神色温柔,“皇叔说的对,可谁让她是越风衍的妹妹呢。”
越菱枝第一次从小燕王本尊口中听到越风衍这个名字,一时连惊恐畏惧都忘了,毫不犹豫盯住他的眼睛:“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姐姐可以去地府问问越大哥呀。”萧雁赐含笑,抬手揉了揉肩颈舒展筋骨,才拖着鞭子朝她走来。
长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啪”的一声响,长鞭破空,卷向越菱枝最脆弱的脖颈——
两个人影缓缓倒地。
越菱枝无声捂着嘴,劫后余生,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终于有所动作,越过倒地的萧雁赐,跌跌撞撞跑到萧元野面前,先扶住他:“殿下,殿下!萧原朔!”
春风楼紧闭的大门早已破开,宋丞相收起连弩,阔步走过来。
他身后一队士兵举着透亮的火把,一时光芒大盛。宋丞相走过来,温雅地拍了拍萧元野肩头,见萧元野没动,转身向后挥手:“赶紧带殿下去医治。”
见越菱枝掌心染血,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他将声音放得更慈祥些,宽慰道:“越姑娘不必担心,闲王殿下只是背部和腰腹各有一处伤,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不碍事。燕王殿下年纪小胡闹,竟敢伤自己皇叔,臣一定如实禀报陛下,严惩不贷。”
越菱枝没吭声,丢了魂似的站起来,忽然回过神行了一礼:“多谢丞相大人相救。”
“无妨。姑娘不必道谢,臣本就是奉命前来查封春风楼,不想竟有见血的事。”宋丞相偏过头叹口气,“燕王殿下这回太过分了,臣作为殿下母舅,真是痛心疾首,绝不能偏袒放任。”
越菱枝垂头不语。她记得萧元野说过,平宁公主萧雁宛与小燕王是一母所生,其母都是宋贵妃。
那宋丞相就是宋贵妃的亲兄长,小燕王的亲舅舅。
若不是他方才连弩击晕了小燕王和属下丹雀,救下她与萧元野,此刻她只怕已经命丧春风楼……越菱枝心有余悸,盯着萧元野苍白的脸,又不由得愧疚。
贸然将自己置身险境,反倒连累了萧元野。
那边宋丞相扶起昏过去的俊美少年,同样交代了将人送回燕王府,转身看见越菱枝要走,提醒道:“春风楼是燕王的地盘。季阁老的孙女与燕王殿下,你要小心。”
聪明人无需多说,一句点拨已是醍醐灌顶。若真迟钝,说多少也不会明白。
夜风中,越菱枝打了个寒颤,强忍着惊恐道谢:“多谢丞相大人提点。”
春风楼的线索,一开始就是季谙意圈出来的。
她只当自己运气不好,才在第一次试探时就撞上了小燕王本尊。
可若是季谙意与小燕王合谋呢?那季谙意所谓与越风衍情投意合,也是在骗她!
还没到医馆,萧元野已经清醒过来。他气息微弱,还是强撑着拉住越菱枝的手。
“不用去医馆了,直接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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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更是一阵兵荒马乱。楼药看见萧元野身上的血,当即哭号得像要发丧。见穿紧紧闭着嘴,只是看向宋丞相属下的目光敌意深沉。
宋丞相属下自然不敢多待,急匆匆表示了这是贤王殿下的意思,拔腿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府门一关,没有外人在场,方才还哭天抢地的楼药立刻将声一收,靠着床边打了个哈欠:“累死小的了。”
他转头看见越菱枝两眼含泪,赶紧劝道:“姑娘莫哭,都是假的,殿下没事。”
越菱枝不信:“殿下流了那么多血,哪里会是假——”
她的声音消弭在对方腾一下坐起身的瞬间。
越菱枝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先是担忧,但看见萧元野朝她笑,又下意识觉得生气,这人总是骗她。可放下心的同时,眼圈却红了。
萧元野笑嘻嘻的,一如既往没心没肺:“这京城啊,风沙也是够大的,都刮我家越枝枝眼里去了。”
越菱枝就站在他床畔,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他问“是不是担心我”的准备,听见这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瞪他:“如此不解风情也是种本事。”
萧元野挑眉:“都学会反讽了,果然跟我待久了,近墨者黑啊。”
“少贫。”越菱枝见他还有心情说笑,蹙着的眉舒展,这才拉过椅子坐下,问他,“殿下知道季谙意跟小燕王关系甚密吗?”
“这种私密消息,若萧雁赐有心隐瞒,京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萧元野想了想,“倒是奇了,你从哪得到的信儿,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