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却机械一笑,“哪里,多亏了我哥从中引荐,不然我们画廊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合作?”
陈翊夹菜的动作稍作停滞,轻抬眼,在白音与身旁人之间游走一二,似乎并不在意,“你们一个作品质量本身过硬,一个品牌资源向好,我的引荐…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而白长黎似乎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直接问到梁向晚——
“小梁,开餐前听你爸爸说,你觉得在他公司里干财务没意思,那想不想换个环境,到时候跟着陈翊,一起去香港历练历练?”
白音舀汤的手一顿,白长黎继续解释,“这两年,慕白在香港那边的分部在拓业,陈翊上周去续约了几个项目,打算留他在那负责一两年,怕你们订了婚两地分居,不利于培养感情。”
啪嗒——
白音手一滑,汤勺没拿稳,打在骨碟上,声音脆亮,汤水也撒了些至手背,皮肤被烫得一痛,她下意识捂上去……
对面人紧跟着递了两张纸巾来,边朝方姨交代:
“拿些冰块来吧?”
白音慌忙拒绝:“不用,没那么严重,你…你们不用管我。”
她只接下了纸巾,却并未抬头。
方姨还是给她拿来了冰敷袋,她只好贴在手背上,感受那份想融也融不掉的冰凉。
在场的人都未在意这个插曲,梁向晚更是直接拒绝了白长黎的建议:
“麻烦您惦念了白总,我只在闲暇的时候忙手工,换个环境对我帮助不大。”
早有预料,白长黎不甚在意,便朝着陈翊交代:“你手头上在丰海的项目,暂时都交给你夏叔吧,等国庆一过,你做好交接,就正式去香港,负责那边的业务。”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白长黎把这项目案子丢给他,陈菁云干脆劝洽谈之后也让他常驻。反正他在丰海这边处处在受夏鸿排挤,正好去避避风头,一举两得。
生怕陈翊觉得唐突,陈菁云赶紧当着众人的面点他——
“小翊你别觉得突然,这回去香港给你独当一面的机会,是对你的信任,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你爸爸,你也该二十七了,成家立业也该提上日程了。”
望着琳琅满目的菜品,白音只觉荒芜。
她是这场宴会里最真实的小丑。
桌上摆着的不是菜品,她和陈翊才是,等着被这一大桌的人消耗调侃。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没有人过问他的意见。
他们只认定自己认定的东西,达成他们认为好的结合,再给他们彼此套上枷锁。谓以懂事,谓以责任。
没有人明白听到他被人调侃和梁向晚关系时,白音多么地嫉妒与不安,没有人明白知晓了陈翊要离开丰海,常驻香港这消息对她来说,是股多么暗潮汹涌的浓烈。
她追索着对面人眼神里的余味,可他总是淡定自如,就连帮梁向晚夹菜,也依然没有忸怩推脱……
他对所有人友善赔笑,唯独对自己一瞥而过,似乎她在他眼前,只是空气。
像是被凭空扼住了喉咙,随时都可能窒息。
她试探性地挪了下脚踝,对方却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依旧不看她。
脚腕的皮肤相触,像凭空划了一根火柴在那儿,随即燃烧在了脚底。
她没有动,他也不动。
只是希望这团火可以烧得久一点,至少能维持呼吸。
巴黎这会儿的雨终于安静了下来,白音很庆幸。
看似是雨过天晴的架势,不知能持续多久。
两人走在巴黎新旧纵横的街巷里,仿若两个世界的融合交汇。
他们如就餐时那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说着这些年去了香港之后,事务愈加棘手,回到丰海后夏叔给他的压力又是如何不减当年,闲暇之余,他腾出时间去应付相亲,但他早已厌烦,可白长黎的身体状况自当年之后仍不见好……
听到这些,白音几次面露愁容,但他总是会用那句话结尾——“都习惯了。”
而后再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问她学业如何?生活如何?
礼貌又有分寸。
俨然就是一副兄长的姿态,可白音却枉然了,三年了,她心底里明白,这从来不是她想要的承认,甚至也不是他想要的吧?
可她已不能像从前那样要求他什么,向他撒娇些什么,只能左绕右拐地,说些没什么特别意味的话。
尽量不去触碰两人之间的禁区。
她说,巴黎这边治安不好,平时出门她从来不把包背在手摸不到的地方,说老佛爷百货里必打卡的马卡龙不错,但呆久了发现很多不起眼的小店里的甜品也不并输,她最喜欢六区的氛围,简直就是来之前能想象到的,在巴黎生活的样子,可惜来以后才知道,原来巴黎也有破败不堪的一面,地铁里总是臭臭的……
听到这的陈翊忍俊不禁,显然也认可,因为这两天呆在这也有目共睹,他问:“你住的九区有什么好玩的?”
“黄金夜场,舞厅音乐厅,《红磨坊》这部电影…还记得吗?就在九区,这么岌岌可危的治安之下,九区已经是相对安全的了……”
白音尽量说得稀松平常,平常到那部电影当年是和他一起看的。
她很快恢复了神色,继续讲着些轶事,好像自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一样,可明明才来了三年不到而已。
出国之后的时间,仿若被压缩进了真空里,一天天过着,她却没有概念,压根没想过什么时候毕业,什么时候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