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他的力量并没有这种效果。他可以根据自己看透的非人之物部分性格,来操纵非人之物为他所用,但却不会更改生死和已经发生的事实。
如果马夫人确实已经死亡,那就算他去群鬼中走过一遭,也更改不了这个事实。
除非……是副本或者其他厉鬼,改动了这里。
“玉泽,你也看过你母亲了,我们走吧。”
姨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弟弟妹妹们还在宴客厅,等会他们找不到我们,又该闹了。”
“让你母亲睡吧,不要吵醒她。”
池翊音控制着自己的速度,缓慢的转过身去,避免了自己猛地回身正对鬼脸的惨剧。
而站在不远处的,确实是刚刚被砍掉了头的姨妈。
她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惶恐,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关切小辈的姨妈,留足了母女相见的空间,又担忧姐姐的身体而好心提议。
如果池翊音笨一点,没有亲眼看到姨妈的头颅,或许他就相信了。
不过看到姨妈眉眼间隐隐流露的急切和欲言又止,池翊音也暂时没有过多纠结于宅子里的改变。他点了点头,跟上姨妈向外走去。
大宅里的红灯笼依旧高高挂着,烛光随风摇晃,在黑暗中红得突兀惊心。
但刚刚的厉鬼却都消失不见,好像池翊音的所见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联想。
昏暗的红光下,庭院空无一人。
只有姨妈挽着池翊音,穿过游廊走向宴客厅。
池翊音注意到,姨妈一直换着咬嘴唇,鲜红的口脂蹭到了惨白的牙齿上,映衬着红光有种茹毛饮血的恐怖感。
她在紧张焦急,她很清楚自己将要说的话,会让马玉泽生气。但即便从此和这个侄女决裂,她也要说出来。
为什么,利益吗?远远超过交好马玉泽或马家能给她带来的利益?
池翊音立刻在心中对姨妈做出了性格侧写。
而姨妈也在经过假山时,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
“玉泽,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有没有考虑?”
姨妈攥住池翊音的手极为用力,像是害怕他不同意而跑掉。
“玉泽,你都是这般年纪了,不嫁人的话,其他人会说闲话,说你在沪上的学校里和人怎样了的。”
姨妈劝得苦口婆心:“你信姨妈的,姨妈是过来人,外面人会说的多难听,姨妈是知道的。”
外面人?闲话?
池翊音发觉了姨妈话语中的怪异之处。
姨妈为什么会这样劝说他?一般人在劝其他人时,会选择对方最在意的事情作为切入点。而在姨妈看来,马玉泽是不光彩的,她有缺点,必须要用结婚来覆盖掉。
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闺房里的布置,管家和仆从们之间的对话,女鬼的反应,以及他在现实中听说过的传闻。
这是个对女子依旧苛刻的年代,甚至连与家人以外的男性说话,都会引来流言蜚语,妨碍女子名声。
池翊音可以很确定,马玉泽并无孩子,那最可能的闲话,就是她与男子接触了,并且姨妈还提到了学校……是认为她在学校与人交往了吗?
但马玉泽才刚刚回到家中,姨妈就立刻登门,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里,闲话不可能在古树镇传开。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马玉泽回家之前,就已经有流言了,而她被急叫回家,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
“姨妈,那些人都是怎么说我的?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有闲话?”
即便心里已经大致有了定论,池翊音依旧不动声色,他故作委屈的反扣住姨妈,道:“我和姨妈这么亲近,有什么话是姨妈不能告诉我的?”
姨妈却只是摇头叹息:“玉泽,你还小,你不懂,你做没做过根本不重要,流言杀人啊……”
见姨妈不为所动,池翊音又补了一句:“姨妈说得对,但我也得知道到底有多严重,才能考虑婚事。”
姨妈对马玉泽的婚事之热切,甚至比已经死亡的马家夫人,和不曾露过面的马家老爷都要积极,这让池翊音在起了疑心的同时,也猜测这桩婚事对姨妈自身利益的影响很大。
她或许并不在乎闲言碎语对马玉泽的影响,却一定会考虑自己的利益。
果然,姨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开了口。
池翊音猜的不错,最近几个月里,有关马玉泽的流言在古树镇愈演愈烈,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最初的时候,是马家下人在买菜时和人闲聊,说自家大小姐在学校里谈了朋友,还是个富家少爷呢。
卖菜的又告诉别人,马家大小姐在外面上学时和人结了婚。听这话的人转头便说马家大小姐已经结婚生子,人家不稀罕古树镇小地方,高傲得很呢。
娱乐匮乏的年代,镇子里有地位人家的传闻,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可传到最后,却已经演变成了马家大小姐未婚生子,被男方抛弃,又做了百乐门的舞女,所以马家才不愿意让这个女儿回来,嫌她丢人。
还有小商人为了炫耀自己去过沪都,说自己亲眼所见,马家大小姐不仅是舞女,还做些伤风败俗的生意。
流言越传越广,最后重新传进了马家老爷的耳朵里。
他大感丢脸,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指责夫人教养不力,同时要求马玉泽立刻滚回家里,不要再给他丢人现眼了!
姨妈叹了口气,道:“玉泽,你乖,听姨妈的,嫁了吧,啊?”
整个院子的温度都在急速下降,空气中恍然传来女鬼愤怒的嘶吼和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