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章鸣珂没在泠香脸上看到心虚,却看到她愣然一瞬后,冁然含笑,美目流盼。
随即,她捏起丝帕,抬手轻蹭他侧脸:“别恼,我替少爷擦干净。”
说这话时,少女眉眼仍隐含笑意。
而此刻,章鸣珂终于意识到,她在笑话他什么。
笑话他脸上印着她唇脂的模样有多滑稽!
章鸣珂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她今日精心描饰过的艳丽唇瓣。
日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映得少女唇瓣光泽似蜜。
“好了,保证不会被旁人看到。”梅泠香收回丝帕。
忽而被大掌扣住雪腕,腕间玉镯滑坠小臂,唇上口脂被人霸道抿食,渐渐斑驳,露出天然的红润。
第8章回门(1更)
梅家住在一处窄巷,马车驶不进去,便停在巷口。
丫鬟小厮们跟在两位主子后头,双臂打得笔直,把东西往里搬,个个面带喜气。
时辰尚早,梅泠香轻叩门环,唤道:“爹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馥馥!”许氏的声音隔着小院传来,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
许氏开门时,手里还攥着刚解下的粗布襜衣。
望见泠香的一瞬,她眼圈泛起微红。
洞房花烛夜,章鸣珂离家,彻夜未归,与人在酒楼喝酒的事,闻音县里已传得沸沸扬扬。
许氏日日出门,又是刻意想打听女儿过得好不好,昨日便听说了。
只是,她再心疼女儿,也不能直接上酒楼骂女婿,只能自己生闷气,后悔。
梅夫子这边,许氏原本有意瞒着,可她出去抓药时功夫,梅夫子出门遛弯,听到旁人议论,便也知道了此事。
女儿受苦了,他们夫妻二人都愧对女儿。
梅夫子想让女儿同章鸣珂和离,然后他们一家三口搬离闻音县,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让女儿重新开始,至于他自己的病,梅夫子只觉生死有命。
可许氏不想眼睁睁看着梅夫子去死,况且愿不愿意和离,也得问问女儿的意思。
昨日后来,章鸣珂不是也回府去了?今日又带上厚礼,一道来回门,明面上暂且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不快。
倒是女儿,妆容精致,眉眼间比往常添了几许羞色,更像个女儿家的样子。
兴许,事情并无他们想得那般糟糕?
“阿娘。”章鸣珂收起折扇,恭敬施礼,礼仪倒是有模有样。
许氏目光掠过他,本想多说一句,告诉他们,梅夫子现下心气不顺,他们须得多担待。
唇瓣翕动几下,许氏终是将嘴边的话忍下去,看着泠香道:“先进来吧。”
让她爹发发脾气也好,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也叫人不踏实。
梅家的院子不大,庭院古朴,打扫得很干净。
高大的皂角树下,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未摘完的菜,桌子掉漆,隐隐能辨别出原本刷的是墨色漆,桌腿有修补过的痕迹。
章鸣珂看在眼中,跟在泠香身后,欲言又止。
他娘不是在聘礼之外,另给了梅家一笔银子做药费么?梅夫子再是清贫,难道就不知把屋里屋外换换新?
在他看来,这是梅夫子作为读书人,故作清高的一面。
可梅夫子与秦夫子不同,这是他老丈人,他不敢出言不逊。
现世虽只两日未见爹爹,可算上前世记忆,她与爹爹已是天人永隔过,能再相见,泠香怎能不急切?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爹爹,亲眼看看他病情如何。
“爹爹。”泠香进屋,一眼看到坐在上首的梅夫子。
爹爹板着一张脸,气色不好,比去世前却好上许多,泠香瞧着,不自主地松一口气,安心下来。
后脚,章鸣珂跟进来,丫鬟小厮们也抱着大大小小的锦盒进院。
“爹。”章鸣珂随着梅泠香,厚着脸皮亲昵地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章鸣珂以为自己给足了梅家颜面,梅夫子便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为从前的事向他发难。
哪知,他后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埋进门槛,便见梅夫子抓起茶杯砸到他脚边。
杯中热茶四溅,章鸣珂下意识往后躲,只听梅夫子劈头盖脸骂道:“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也别叫我爹,老夫可没你这样的好儿子!”
章鸣珂退到门槛外,面色涨红,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这般羞辱过,心中气急。
哼,不通情达理的老顽固,若非娶了他女儿,谁愿意叫他这声爹?
章鸣珂很想骂回去,给梅夫子点儿颜色瞧瞧,可看到屋里被吓着的小妻子,他又生生忍住。
罢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今日不跟梅夫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