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帕之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两行言简意赅的小?字。
大意是告诉他,这两方绢帕是小?毛贼从高家偷的,赵不缺那里还有几?方这样的绢帕,若他想要,便在戌时亲自去取,否则明日这上头的情诗会传遍闻音县大街小?巷。
章鸣珂指骨一点一点收紧,攥得发白。
泠香从未送过他亲手缝制的东西,可这上头的字迹,越看越像出自她的手。
尤其是绢帕上清雅的梅花,格外刺眼。
这些是在嫁给他之前,梅泠香送给高泩的么??
章鸣珂不愿深想,他只知道,他宁愿被赵不缺当?面羞辱,也不愿这些情诗被宣扬得人尽皆知。
他不明白,与赵不缺他们断交的几?个月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昔日视为兄弟的人,究竟有多?恨他,才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很显然?,从今日起,他们再也不会是朋友。
章鸣珂将字条点上烛火,顷刻化为灰烬,他眼中隐怒的火苗却炽盛。
两方绢帕被他塞入袖中,章鸣珂走出书?房,穿过灯光摇曳的游廊,携一身清寒回到屋里。
梅泠香已然?睡醒,刚刚整理好发髻衣裙,从内室出来,被他带进来的寒风冷得微微瑟缩。
下一瞬,她看到章鸣珂怒气冲冲取下壁上挂着的长?剑,像是没看到她似的,转身便要出去。
这一幕,何其熟悉。
几?乎是一瞬间?,梅泠香被拉至前世同样的一幕,他也是怒气冲冲提着长?剑,要出去找人算账。
可那个夜里,他很晚才被人抬回来,折了一条腿,彻底变成废人。
这一世,她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想要改变他,终究无济于事?么??
梅泠香想起他折了腿之后,歇斯底里低吼的模样。
“站住!”梅泠香闭上眼,在章鸣珂怒冲冲回眸的视线里缓缓睁开,她语气平静,终于说出压在心里许久的话,“我们和离吧。”
她以为,因?着对袁氏的感激,她永远说不出这句话。
且连爹爹也劝她与章鸣珂好好过,她更没有理由说出这句话。
直到这一刻,梅泠香才发现,她真的累了,睡一觉也没有丝毫好转。
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却不想陷在这泥潭了。
这一刻,她谁也不想,只忠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说什么??”章鸣珂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觉。
他袖中还藏着她曾送给高泩的情诗绢帕,他还没有质问?她,责怪她,梅泠香却说要与他和离?!
一定是他极度生气,耳朵出现问?题。
章鸣珂盯着梅泠香,眼睛一眨不眨,等她再说一遍。
哪知,梅泠香二话不说,脚步轻快利落走到书?案侧,提笔写下一纸和离书?,递给他:“郎君,往后我再不会管束你。”
他向来是不喜欢她像夫子一般管束他的,现下好了,他们都能解脱,他当?高兴才是。
梅泠香将墨迹未干的和离书?递至他面前,章鸣珂却没接,他浑身发颤,手中长?剑铮铮落地:“你要与我和离?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章鸣珂目光落在那和离书?上,满眼不可置信:“我不和离!昨夜是谁在我怀里……”
昨夜她在他怀里,温柔似水,尽态极妍,她待他不可能全无情意,今日却能绝情地说出和离二字?他不相信!
听他要说诨话,梅泠香羞极也气结,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住口!这一巴掌,是我替母亲打的,她身子不好,郎君该长?大支撑门庭了。”
第44章拜别
章鸣珂弄丢那批货品,货款分文未收。袁氏心疼儿子,可以宽慰他说损失不大,他自己应当是没脸这?样说的。
可是他说了,没有丝毫负罪感。
是以,梅泠香说,这?一巴掌,她是替袁氏打的。
从小到?大,章鸣珂挨过许多责罚,打在背上、身上,却是第一次被人扇在脸上。
她力道不重,巴掌响声清脆,打得他脑袋木木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章鸣珂不可置信地盯着梅泠香,眼睛不由自主泛红,艰难开口?:“你,打我?”
若换做旁人,他一定让对方脱一层皮。
可打他的人是泠香,是连下人也不曾苛责的梅泠香。
章鸣珂脸只是微微疼,却烫得发胀。
“是,我已经忍你够久了。”梅泠香咬咬牙,想要最后下一剂猛药,帮袁氏打醒唯一的倚靠,“似你这?般口?无遮拦、冲动莽撞、言而无信、不思进取的郎君,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忍受做你的娘子。你是有能力支撑家?业,还是有能力保护亲眷?你都不能。那我还要你这?样的夫君做什么?一无是处、得过且过的郎君,不配做我梅泠香的夫君!”
说这?话时,她嗓音微微发颤。
既是为了骂醒他,也是她肺腑之言,可将这?些萦绕心口?许久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她心口?竟也能感受到?撕扯的疼痛。
人言可如细雨,也可似钢刀,许是她第一次握起这?钢刀刺伤人,后坐的力道连她自己也被震伤。
虽是刚醒来不久,可梅泠香知道,现下她再清醒不过。
也清楚地知道,说出这?番话后,他们之间便是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