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惊动所有人。
瞬间直觉,不及思量,我猛然将秀向后拉来,幸好我一直都在他附近。那一瞬,电光般闪亮自他眼前划过,墙壁上“夺”一声轻响,一根细长的银质探针深深嵌入墙壁,末端犹在摇摇不定。
那样柔软的纯银,居然可以刺入墙壁,不弯不断。这是怎样的手法和劲力。我自问无法做到,相信自己这一刻的脸色不会好看。臂弯中的秀却冷静得像一尊佛,他慢慢离开我的怀抱,一步步走向前,走向那个方才几乎用银针刺穿他头颅的妖魅孩子。
细细的一声轻嗤。衣袂牵风。软榻上的人骤然坐起身来。“光。”低声的吩咐。随声而来满庭泛起淡淡水光。我这才看清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正对我们的那面墙壁,是整整一扇水晶玻璃,玻璃后一片黑暗,是一条地下暗河,水波粼粼,幽幽流深,映着房间里淡漠灯光,泛出一种千年丝绸般柔软诡秘的光泽。
京都,筱筑,流洢庭。暗夜之光五处禁地中最为神秘的所在。
慢慢站起的,是个和秀差不多高的身影。纤细,笔直,她甩落一袭雪白丝袍,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浴在淡淡光下。我们终于看清了她。
她穿一身纯黑,短袖t恤加短裤,高腰靴,统统黑色。裸露的肌肤却极其苍白,凛冽如冰雪。她的发丝和眼睛是一种诡丽难言的银灰色,左眼下有一颗蓝荧荧光华四射的小痣。滴泪痣。妖魅纯真光华。
没有办法形容的,是那张韶秀惊人的脸容。这个年少的孩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得同她相见。我庆幸也不幸。这孩子根本是一场盛世轮回的劫难。
这个孩子,她。艾飞的神情惘然一丝惊惧。她不像她的姐姐。她不像任何人。她不是玫瑰也不是蔷薇,这只是一朵洁白不可碰触的罂粟,似雪,香溯醉人的毒。
她一步一步走近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水色的嘴唇,冰凝的花瓣,紧紧地抿着。
我听见身后的艾飞轻轻吸气,无疑他也察觉了那危险近在咫尺。这孩子有敌意,不仅对秀,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危险,仿佛黑暗,无所不在的沉郁,气势汹涌惊心。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迫力吗?
灯前,一个人慢慢回过了头。
白笛同时回过头去,仿佛听到他的召唤。而我发誓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看见那个人的脸,然后终于被惊骇完全掌控。如果见到小白时我还可以理智思考一些什么,这个人的容颜却如同一道闪电,劈空而过,我的头脑彻底空白。
那是个身材纤细的长发男子,一身洁白,素,然而艳,那种鬼魂般缥缈清冷,隔生隔世的幽艳。黑发素衣,静如烟雪。
我发誓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男人……如果他当真是个男人。
一片死寂。然而我听见轻轻的笑声。
那是秀的笑声。
他轻轻晃着头,高高的马尾辫上那条琉璃珠链叮咚作响。他笑得分外开心,眼光明亮。那一刻我有种奇异的感觉。秀,他和这绝美的男子之间,仿佛有某种相通的东西,深切相连。
毫无预兆地,白笛已经出手。我根本没有看清她的动作。秀已经飞身掠起。他们的位置瞬间变换。她的反应极其敏捷,一击不中,回手自墙上摘下了一柄小太刀。
刀锋尚未出鞘,瑟瑟阴寒已扑面而来。
秀大大咧咧地笑着,慢慢后退。
“小白!”我叫她,她充耳不闻。轻捷身影如鬼魅,烟色飘飘,来去无踪。刀光凝电,直逼秀要害,出手尽是杀招。
秀笑得象个孩子。白笛身手如此凌厉,他的反应却比她更快,至少不会在她之下。刀光洒月华一天一地,他却仿佛暗影中的飞蛾,翩翩倩倩,永远都有闪避的角落。
我后退到艾飞身边,他看着那两个孩子争斗,几乎呆了,喃喃道,“隽,我们两个当年几曾有这样身手。”
我知道他说的是白笛。
然而我看好秀,他满庭游走,似乎不如白笛敏捷,白笛灵动如鬼魅,却半点也伤不到他。看得出他只是逗引她出手,看她身手究竟如何。
白笛单手持刀,刀光明亮如雪,一痕痕逼退满地灯光。秀笑着后退,忽然凌空倒翻一个筋斗,轻飘飘落到我身边,抬手自墙上拔下了那根长长探针,手指一振,银针嗡嗡作声,针尖晃出一片银辉。他翩身跃起,笔直射向她。白笛飞退,刀作守势,雪光满天。
她脸上那颗小小的泪痣闪烁一点幽蓝。一双眼晶澈寒冷。
秀的笑容像一朵剧毒的花。
他凌空下击,白笛横刀斜劈,秀的手腕却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疾转,柔软银针泛出一声低吟,撞上刀锋,随即绕开。那一下撞开白笛的刀,她踉跄后退,手腕垂下,紧紧咬住嘴唇。而秀去势未尽,径直落到她面前。手腕一抖,银针毫不留情向她面颊划下。
我禁不住惊呼:“秀!”满头冷汗。天,这孩子疯了不成。他若伤了白笛,那后果不堪设想。况她只是个孩子,胜之不武。
白笛的眼神在那一刻清明镇定得令我迷惑。银针已堪堪划上她面颊,她整个人突然向后飞去。那个白衣黑发的男子不知何时没入战圈,一手将她抱了起来。秀扑了个空,对方白袖飞舞,劈手便夺过银针。秀呆了一下,竟连还手余地都无。
他抱起白笛便不再理睬秀,只任那孩子将脸颊埋入他颈间。一手轻轻拍她后背,姿势柔溺,他漆黑长发垂在她苍白肩头,纠绕缠绵。我只觉得嘴里发干,身上一阵阵灼热。秀呆呆地站在那儿,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