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府尹问向伍乞儿,“你当真是应起?”
伍乞儿干脆应是。
府尹道:“既然你亲口招认是应起,那便即刻收监,择日凌迟处死。”
伍乞儿教衙役往堂下拖开几步,这才回过味儿,自己杀人并非要掉脑袋,而是受活剐,教刽子手逐块割净身上皮肉……
他惨叫:“大人,大人……我才杀了个人……怎幺就……就得千刀万剐?”
府尹厉声道:“你杀死的不是旁人,是你父亲。大夏律法,弑亲者凌迟处死。”
伍乞儿腿软,伍大娘由跪姿往前扑,伏倒地上。
“我是伍乞儿,我是伍乞儿!”
“他是伍乞儿,是我孩儿!”伍家母子不约而同喊道。
府尹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应起,你一下自称吴安,一下自称应起,这会儿又成了伍乞儿,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伍乞儿道:“这回是真!”
府尹冷笑,“你当本官好蒙骗?定是你畏惧凌迟刑罚,便冒充伍乞儿,以求死个痛快。”
“不,大人,草民真是伍乞儿,”伍乞儿连磕几响头,扭头喊伍大娘:“娘,告诉大人,我是伍乞儿。”
伍大娘泪眼婆娑,由儿子望向堂上府尹,“大人,他真是民妇儿子。”
府尹道:“常氏,你思量清楚。一旦你承认这厮是伍乞儿,便不能指控赵野杀人,还要吃上诬告罪。”
伍大娘嘶声道:“他是民妇儿子!”
府尹沉吟,伍大娘因此又道:“民妇孩子右臀有圆形胎记。”
府尹便吩咐衙役扒低伍乞儿裤子检验,果真如此。
府尹因问道:“常氏,你为何诬告赵野杀人?”
“民妇原先不愿意,”伍大娘哭诉:“有人——两个人,一个叫蔡重,一个叫杜英生——他们逼我告赵野,不然就举发我孩子下落。可怜的孩子,一个孤鬼在外头飘荡这些年,回京师投奔母亲,却生了大病。我还没调理好他,便教蔡杜两个杀千刀的撞破,拿做把柄。乞儿病了跑不掉,我不依那两人摆布,又能如何?”
她回头,目光剜向堂下的韩一和原婉然,哭道:“你们既查出我家乞儿还活着,为何不找我商量?只消你们好生安置他,我一定承认诬告,大家便都无事了。你们做什幺非逼死我家乞儿?”
韩一护在原婉然身前,挡住伍大娘的怨恨目光,“伍乞儿有罪,本该受刑。”
伍大娘哭道:“他捅伤你虽属理亏,可你又没死,为什幺不能大量些,放他一马?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婉然由韩一身后转出,与他并肩。
她轻声道:“大娘,您说的法子我们不是没想过,然而做不得。你们不只害我相公,更有位姑娘因为您孩子送命,她父母亦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伍大娘怨恨气焰登时消减,低下声气哭道:“乞儿当时还小,知道什幺事?谁晓得……谁晓得事情闹到不能收拾?”
赵野在旁问道:“当初你们夫妻为何说伍乞儿死了,向我要烧埋银子,可是掩人耳目?”
伍大娘过了许久,方道:“是,那时乞儿砍伤韩一,欺……欺负姑娘,衙役来拿人,见不着尸首不信他死了,三天两头上门。我们跟你闹事要钱,好哄骗打发他们,也替乞儿筹盘缠,让他有法子走外地避风头。”
府尹宣判赵野杀人官司无罪,待办妥狱中文书便即开释,将伍家母子打入大牢。说完,他撕毁与应起相干的卷宗。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搞不清这位府尹唱的是那一出。
府尹道:“世间并无应光、应起这两号人物,亦无弑亲案。本官早窥破此案本相,料定伍家母子俩不肯轻易认帐,故设此局试探。如今你俩双双招认不讳,证据确凿,该心服口服。”
听审众人闻说,不约而同叫好,夸赞府尹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府尹退堂离去,刑名师爷尾随在后,临走前往堂下望来,韩一与他交换眼色,向其致意。
捏造应起的假身分诱骗伍乞儿招供,这个圈套其实出自韩一之手。
他为求十成十把握一举救出赵野,举证务求滴水不漏,打算设计让伍家母子亲口招认身分,不给他们任何砌词脱身机会。
林讼师以为一来己方证据充足;二来,府尹治事审案全凭己意,旁人想越俎代庖横插一手,不但准定要吃闭门羹,还要弄巧成拙。
他说:“先前贵人犯罪,证据齐全,府尹大人按律处死便处死,勋贵出面求情也不中用。先前韩赵娘子能说服他宽限期限,已极难得。”
韩一道:“我打算旁敲侧击,由刑名师爷着手。府尹手下的刑名师爷协理府尹办案,又是他多年幕僚,亲信中的亲信,在阿野官司上正好、也最说得上话。”
“这个不好说。咱们这位府尹铁面无私,开罪许多权贵,朝中多嫌他执法专擅严峻,正是你提的那位师爷每日逐朝逢人便替府尹辩驳。他忠心耿耿,岂肯站在你这边劝说府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