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笑了笑,故作轻松道?:“知?知?,一点也不痛。”
宜锦眼?睫低垂,眼?泪却顺着睫毛滴落下来,她亲眼?看着那一盆盆血水自?屋中端出来,又?怎会不痛,她没?有点破,只是动作轻柔地擦去他额角上的汗,轻声道?:“我熬了肉羹,你睡到晌午,早膳也没?吃,兄长?说前七日你只能吃流食。”
萧北冥点了点头,芰荷见状便将?肉羹呈上来,他腿上打了板,不能动弹,进食不便,可他不想让知?知?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便接过碗,也不用调羹,似要一饮而尽。
宜锦见他这般模样,便也猜到他的心思,前世这人哪怕是在床笫之欢时也不肯让她瞧一瞧他腿上的伤口,她便知?道?他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都?无?坚不摧。
她接过他手中的碗,用汤匙拨了拨热气腾腾的肉羹,“也不怕烫。人都?有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萧阿鲲,疼了要跟我说。”
萧北冥听着她轻柔的话,忽然愣住了,他没?有再拒绝,顺从地让她喂,半晌,才开口问?道?:“我没?有同你说治腿的事,你不生?气?”
宜锦瞧他一眼?,“若我生?气,你就会同我说吗?你啊,从前早就习惯了万事一个人扛着,痛也自?己忍着,可这样不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萧北冥注视着她,凤眸有些暗淡,他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从不肯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在真正在意你的人面前,哭泣才是有用处的。
哭泣在章皇后乃至隆昌帝面前,都?是无?用的。
可现?在,哪怕没?有眼?泪,没?有言语,眼?前之人也会心疼他。
萧北冥用完肉羹,痛意麻痹了一切,他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但他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香的肉羹。
他低声道?:“知?知?,回荣昆堂歇着。”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她已经一夜未眠,晨起还给他做了早膳,便是男子也受不住,更何况她是个女子。
宜锦一夜守着他,怕他夜里高热,旁人来照料她都?不放心,眼?下是真的有些困意了。
她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起烧,一切正常,道?:“你该换药了,换药后我就去歇着。”
听到换药两个字,他脸色僵了僵,低声道?:“知?知?,听话,回去歇着。我叫宋骁过来替我换药。”
宜锦起身?,对着门口唤了一声宋骁。
宋骁闻声而入,抱拳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宜锦扫了萧北冥一眼?,道?:“给你家殿下换药。”话罢,她便携芰荷出了屋。
芰荷见宜锦眉头紧锁,不解道?:“姑娘明明不放心,为何不亲自?替殿下换药?”
宜锦看着院角青葱茂盛的地虎藤蔓,轻声道?:“他这样的人,向来独自?舔舐伤口不肯叫人瞧见的,我虽担心,却也不想见他狼狈。”
屋外人的对话,宋骁听不到,他只是拿了伤药与纱布过来,殿下便叫他转过身?去。
宋骁背过身?去,道?:“殿下,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自?己可以吗?”
萧北冥咬牙,额上冷汗直冒,却仍自?己揭下纱布,膝上血肉模糊,敷上去的草药有凝血止痛的作用,但眼?下草药与伤口粘在一处,缓缓撕下,痛意便直冲天灵盖。
他没?有出声,咯吱作响的牙关却泄露了并?不平静的心绪。
换完药,他斜倚着靠枕缓和?一会儿,等到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他才开口问?道?:“王妃回去歇息了吗?”
他问?这话时,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迟疑。
宋骁将?废弃的纱布收起,到窗前瞧了一眼?,回首道?:“王妃还在外头。”
他隐约猜出殿下的心思,径自?走出房门,对宜锦道?:“王妃,殿下已换过药了,伤口无?碍,您早些回去歇着。”
宜锦点了点头,“你与芰荷也在这守了一夜,快回去歇着。我叫人加张榻,便在书房歇下。”
宋骁闻言退下,临走前看了芰荷一眼?,见她满脸疲惫,开口道?:“芰荷姑娘,我在这里守着殿下与王妃,姑娘放心。”
芰荷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这话的用心,她抬头,视线交织的那一刹,她竟有些不敢看宋骁的眼?。
宋骁没?有让她为难,抱拳行了常礼,便又?领着其他侍卫巡逻去了。
宜锦见芰荷脸色微红,不大自?在的样子,牵住她的手,笑道?:“他既这样说了,你回去歇着,白日要经营绸缎庄的生?意,晚上又?陪我守了一夜,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熬。”
芰荷抬起脸,她道?:“姑娘,不用等多久,绸缎庄便开始盈利了,虽然钱不多,但那是咱们自?己赚的银子。”
她模样认真,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宜锦替她高兴,“我们芰荷真厉害。接下来别的料子都?可以随意买卖,唯独浮光锦,每月只放出一匹。”
芰荷虽然不解,却仍旧顺从地点了点头,姑娘这些日子教她做生?意,从没?有失手的时候,不仅将?新料子售出翻了三成,连旧年?积压的料子都?放了出去。
“好了,生?意要做,觉也要睡。先去歇着,这是命令。”
芰荷可怜巴巴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去歇着。
邬喜来从里屋出来,笑道?:“王妃,床榻被褥都?安置好了。”
宜锦进了屋,药草苦涩的味道?还在屋中,美?人榻就安置在罗汉床的一侧,方便查看萧北冥的情况。
床头的小几上,仍旧放着一只玉瓶,她似是被什么念头触动,去取了那个瓶子,但麻沸散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没?有忘记,前世就是因为长?期服用这个东西,他才有了那难以自?抑的旧疾。
宜锦眼?睫微颤,她将?瓶身?转了一圈,尚未开封,说明萧阿鲲还没?有用过,她剧烈跳动的心脏稍微平息。
萧北冥见她脸色苍白,他亦沉默着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那瓶药上,“不过是麻沸散。”
宜锦捏紧瓶身?,她忽然问?道?:“萧阿鲲,你知?不知?道?,麻沸散用多了,人是会神?志不清,身?不由己的。”
萧北冥似是参透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庞上,“知?知?见过那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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