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是?个注重脸面的人,即便不喜那傻子,却也不能任由?旁人怠慢得太明显,她神情有些僵硬,“原是?我思虑不周了,这府里?上上下下都靠我一人操持,难免有疏漏,还请三姑娘多担待,我现在就?叫李妈妈去请府医。”
话罢,她唤了身旁的李妈妈,小声嘱咐了几?句。
宜锦这才放下手中的帕子,“我就?知道,姨娘和父亲绝不会不管阿珩的。”
这桩事告一段落,柳氏也不敢再找宜锦的错处,只是?对宜兰道:“你回去好好思量。陆家这门亲事于你而言,真真是?高攀,错过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
宜锦却听不得柳氏这样贬低宜兰,“这样好的亲事,姨娘竟没有替宜清姐姐考量?咱们侯府虽然今不如昔,可?祖上也曾出过几?个人物?,姨娘何至于如此说自?家的姑娘?叫外人听了,难免觉得薛家的姑娘卑微,日后宜清姐姐择婿,哪家郎君还能高看她一眼?”
柳氏被堵得哑口无言,薛宜清安安静静坐在一侧,听宜锦说话,多看了她几?眼,皱起了眉头。
宜兰见知知要替她出头,心里?有几?分酸涩,她扯了扯宜锦的衣袖,朝宜锦摇了摇头。
待两姐妹牵着手出了风荷院,宜兰道:“知知,我总觉得,你今日同往日很不一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宜锦握紧阿姐的手,闷闷道:“阿姐,我只是?不想你再为了我和阿珩委屈自?己。男子娶错了人,还可?以休妻另娶,另纳美妾。可?是?女?子若是?嫁错了人,却再无回头路可?走。”
她看向宜兰温柔的眼,诚挚道:“知知希望,阿姐所嫁之人,是?自?己真心欢喜之人。”
宜兰愣住,她轻轻抚了抚宜锦的发髻,这个以往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既高兴,又难过,“这世上,多的是?如父亲这般的男子,娶了妻子,将她困于宅院,又不肯好好待她。知知。对于阿姐来说,这世上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江家是?商贾之家,最重信之一字。柳氏已经将庚帖与聘礼退还,便是?打了江家的脸。即便江公子明理,肯向江老夫人说情,可?在这桩婚事里?,我便永远低了一头,日后若是?夫妻不睦,在江家的日子又怎么能好过。”
她轻轻拍了拍宜锦的手,“夫妻之事,难说的很。有的夫妻一辈子相敬如宾,也能白首到老,有的夫妻相爱一时,却也以相互厌憎结尾。我不求这辈子能与欢喜之人结为连理,只求那个人在最低处,亦能对我以礼相待。”
宜锦怔了怔,上一世,她未曾过问阿姐的心意,自?然也没能得到阿姐这一番话。
她一直以为,阿姐在这段婚事中是?怀了期待,受了伤的。可?是?今日从这番话里?,她却知道阿姐当初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阿姐考量过陆大人在最低处,仍会顾及妻子的体?面。
宜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知知还小,同她说这些,难免会让她对婚姻之事生出忌惮,她适当地转移话题,“咱们去看看阿珩。”
薛珩住在鹿顶耳房中,她们二人到时,柳氏派去的薛姓府医正在问诊。
那府医只是?象征性地把了把脉,开?了张方子,便告辞了。
宜兰正要叫清霜按方子抓药,却被宜锦拦住,宜兰不解,宜锦却道:“阿姐,除了你我以及咱们的身边人,今后谁都不能信。给阿珩的药方,亦不可?再用府医所出。”
宜兰心思通透,瞬间领悟了宜锦话中的意思,她怔然道:“你是?说……可?这府医祖上曾与咱们薛家连过宗的,亦是?父亲重金聘请,连父亲生了病都是?让他瞧……”
宜锦低垂眼睫,话语虽轻却卷起万丈波澜,“若是?父亲也曾放弃阿珩,任由?他自?生自?灭呢?”
那日大雨倾盆,镇国公府的人既然来追杀,她拼命想要替阿珩寻医士……薛振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明明知道,却坐视不理,任由?阿珩丢了性命。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信。
宜兰脑海中回响着她的话,却仿佛被惊住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本能地信任知知,良久,她看向那药方,晦涩道:“知知,阿姐知道该怎么做了。是?阿姐不好,让你和阿珩过得这样战战兢兢……今后不会了。”
宜锦原本等着阿姐的质疑,还在苦恼该怎么同阿姐说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宜兰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坚定地相信了她。
“你今日这样同柳氏针锋相对,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
宜锦点点头,眼中带着罕见的认真,她低声道:“从前,我一直以为顺从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庇佑,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可?是?有个人却告诉我,一味的忍耐与服从,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人活在这世上,有时就?是?看谁更?能豁得出去。”
宜兰品味着话,一时怔然。
薛珩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少年稚嫩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白,他脑海中一直闪过各种画面,闪过滂沱的大雨,大雨之中阿姐抱着他绝望地哭喊,他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却再也做不到。
细腻的汗水自?他额头滑落,渐渐染湿他的发,他自?睡梦中惊醒,定定地看着宜锦和宜兰的身影,沙哑地开?口唤道:“阿姐。”
宜兰和宜锦齐齐回头,两张面庞,一张娇艳,一张柔美,却都是?那样的生动?。
她们朝着他走过来,担忧问道:“阿珩,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在他记忆中,姐弟三人团聚的画面是?那样遥远,以至于此刻他看见,眼底忽然有些泛酸,他的嗓子仍旧哑着,“阿姐。我很好。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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