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前还挂了一条粗大的项链,叫不上名字的黄色、绿色宝石组成了一条粗犷豪放的民族风项链,戴上去缀得脖子累。
全族上下卯足了劲儿打扮贺兰定,务必不让自家郎主被人小瞧了去——将军府送来的丝绸回礼深深震撼到了族人们,他们头一回清晰认知到:前主母的娘家似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贺兰定也不清楚段家的底细,但等同换算到现代,约莫等于自己的外公是省长?!
去给省长贺寿,贺礼是一袋豆芽菜,这换谁不心慌慌啊!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日这一关是躲不开了,贺兰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翻身下马,立有仆人上前牵马。贺兰定清了清嗓子,定定神,带着阿史那虎头抬步上前。
“贺兰部落,贺兰定来贺!”门吏高声唱名。另有两仆人,一人接过阿史那虎头手中提溜着的包袋,一人提笔记册,“贺礼,豆芽菜一包。”
仆人使足了力气,腰胯一顶,谁知那鼓囊囊的一大包入手竟然轻飘飘的!装得个什么东西?!豆芽菜是个什么?
宴会场上人头攒动,汉人胡人都有,他们一群说着话,各有各的圈子。
“那个独孤家的,那个是宇文家的”阿史那虎头为贺兰定介绍着场上诸人——郎主脑子坏了,谁也不认识。
“那个是”阿史那虎头的目光飘香宴会最热闹的一处,在那中心是个穿着绛色衣袍将自己裹得紧绷的黑壮汉子。
“是郎主的舅舅。”阿史那虎头低声介绍,“他对面的那个我不认识。”
“舅舅?”贺兰定扭头打量着像颗胖李子的舅舅,心道,魏晋风流可不是谁都适合的。
广袖长袍的南地士子服饰大约只适合那些肤白貌美、身材纤挑的名仕们。反正绝不适合顶着将军肚的中年壮汉。
不多时,宴会开始,婢女引着客人入座。宴席是分餐制,各人前面一张小几。
贺兰定被分到了胡人区域,左边是斛律家的,右边是宇文家的。
斛律家来的是段家的女婿斛律术,他视贺兰定为空气,眼神都不给一个。
宇文家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虽然做胡人打扮,可容貌却不是贺兰定这样的高鼻深目,反倒是汉人一般的柔和长相。
宇文族长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看着比那日、萨日大一两岁的模样。小孩儿黑发黑眼,清秀可爱。
注意到贺兰定的打量,宇文族长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掌拍在小童后背,爽朗介绍道,“吾家小儿黑獭。”
贺兰定无语,这些胡人家长是多喜欢用“狗”给自家小孩儿取名啊,自己的“拉汉”是狗的意思,而眼下这个小孩儿名为“黑獭”,就是黑狗的意思。
“这是你贺兰家的哥哥!”宇文族长按住小孩人脑袋,让小孩儿打个招呼。
名为黑狗的小孩儿冲贺兰定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搭理。看来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小朋友都很抗拒叫人打招呼。
贺兰定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只是后悔没把家中小弟小妹一同带来,不然你们可以一处玩耍了。”
这种后悔在饭菜上桌后达到了顶峰。
伙食好丰盛!
肉食有猪、羊、牛、鸡;蔬菜有胡瓜、茄子、萝卜、芋头;主食有乳饼、馒头、水引饼、牢丸。
牢丸就是水饺!
不谈这些食物的烹饪技术如何,滋味美不美,单单是这繁多的种类就足以令人叹服了。哪怕是从物资富裕的现代穿越而来的贺兰定也要称赞一声:好富贵!
看着隔壁吃得头也不抬的宇文家小儿,贺兰定悔得肠子都青了——该带萨日、那日一起来吃席的!亏大了!
席间,贺兰定注意到有人偷拿了两张干肉脯塞进了衣襟中。手掌大小的肉脯质地薄脆,滋味甜辣,和贺兰定上辈子吃过的靖江肉脯相比,不相上下。
外祖父家的富裕超乎了贺兰定的想象。
当梳着灵蛇髻,身着飘逸绫罗的舞女们入场翩跹起舞之时,贺兰定心生茫然:作为镇将的外祖父家富得流油,可是军镇儿郎们为什么却那么苦寒呢?
身为守门小兵的贺六浑买不起一匹马,为大魏牧马放羊的贺兰部落人人吃不上饱饭。
怀朔街头上游走的是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的军户儿郎,他们穿着破旧漏风的皮袍,腰间挎着祖上传下的环首刀,手中牵着的马儿也不是从前那快如奔雷令蠕蠕人闻风丧胆的骏马,而是一匹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人都吃不饱饭了,何况马儿。
总该要做些什么才对啊。贺兰定这般想着。
当宴席进行到尾声,有仆人来请。贺兰定终于要去见见自己的“省长”外祖父了。
“长大了,稳重了。”
贺兰定接受着对方的打量,感觉老人的目光就像x射线一般能把自己的内脏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方子不错。”段长看着眼前浅如溪水,一望便知的外孙直接道,“只是如今还不适合推广。”
“?”贺兰定眼中的疑惑无处盾形。
“这件事我会处理。”段长不欲多说,语气突然亲近起来,“那方子珍贵,拉汉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贺兰定脑子里如一团浆糊,段氏不是说豆芽菜泡发之法很好么?不是可以用以收拢草原部落吗?怎么又不推广了?
“额阿公上次给的丝绢已经非常贵重了”贺兰定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的打算,将原本的想法都吞回了肚子里,含糊其辞地推拒着。
“草原生活不易。”老人温和道,“再领几匹好绢回去吧,正好用来娶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