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冷静!”大马的主人上前安抚,企图抱住马儿的脑袋。
在往日,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主宠。主人会在饥寒的冬日省下一把豆子喂给名为大黑的马儿,而大黑也极喜欢自己的主人。
它会载着主人奔跑过草原,为主人追寻那些调皮走丢的羊儿。它会在主人给他偷偷加餐的时候调皮的用大脑袋顶顶主人的发髻,有时候饿得慌了会偷偷嚼着主人的小辫子解解馋。
总是,他们之间如亲人一般的亲密。
可是今日,这只温顺懂事的马儿疯了一般,它不认得最终心爱的主人了。只见它后蹄小退一步,躲开主人的手,前蹄扬起,冲着主人的胸膛就是一蹄子。借着这一脚的反冲力,它终于挣脱了系得松垮的缰绳,惊雷一般窜出了混乱的营地,消失在了黑茫茫的草原。
“索麻!”女人的尖叫声划过天际,淹没在部落沸天的混乱声中。
索麻的惨剧不是独独一例,在牧民们的心中,牛羊马儿都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当变故发生的时候,他们抛弃了生命也要将部落的财产保住。
他们用身体堵住被羊儿撞开的豁口,可是今日羊儿们的力气是那样的大。
一个人被撞翻了,无数的羊儿从他的身上踩踏而过。随着财产一道流走的,还有他的生命。
“不要管牛羊了!”贺兰定一手拽着一个小孩,扯开嗓子大喊着让大家冷静,他大喊着牛羊没了以后还会有,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没人听他的,或者是听不见,部落里太混乱。
贺兰定喊干了嗓子,他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啊。
只要在秋天卖出一批羊毛毡,就能换来可观的粮食,就能度过一个相对安稳的冬季了。
明年他们还可以多养些羊,做更多的毛毡,贩卖去更远的地方,赚更多的粮草,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是,仅仅一晚,所有的美好未来都破碎一地。
“阿兄,天边儿红了,是着火了吗?”阿昭的声音将贺兰定从巨大的心痛中唤醒。
贺兰定抬头远望,黑漆漆的天空不是何时染上了血色,红得让人心惊。
异常的气候、惊慌的牲畜、变色的天空种种迹象交织在一起,一个猜测惊得贺兰定惨白了脸。
“丢下牛羊!”贺兰定用一根绳子拴住两小孩儿,提溜在手里防止他们跑丢了,一手拎着一根长鞭走进混乱的中心。
他学着族人们鞭打牛羊的模样,只是这鞭子却是落到了族人们的身上。
“丢下牛羊,不许管它们!”贺兰定大声呵斥着。
或许是火辣辣的鞭子起到了作用,族人们渐渐冷静下来,不去管那些奔跑没入荒野的财产们。他们聚拢到贺兰定的身边,眼中全是惊惶和恐惧。
“魔鬼来了,抢走了我们的牛羊。”看着没了“咩咩咩”和“哞哞哞”声,空荡荡的部落,所有人的心都空了。
“郎君。”阿史那虎头来到贺兰定的身边,情绪低落不已。
贺兰定看着越来越红的天空,心沉到了谷底,却道,“未必是坏事。”牲畜们跑得个干净也未必是坏事。
话音刚落,大地动了。结实的大地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所有人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贺兰定觉得自己此时如同汹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周遭震荡,无所依靠。族人们跪伏在地,他们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大约是在祈祷神明保佑吧。
贺兰定揽着两小孩原地坐了下来,茫然地看着荒芜的旷野。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上辈子的常识让他知道地震了要往空旷的地方跑,防止楼房倒下被砸到。可是草原已经是最空旷的地方了啊,他们还能往哪儿跑?
他们只能原地等待,祈祷着神明的怒火快快过去,饶了他们一命。
兴许是生灵的祈祷起了作用,大地的晃动渐渐停息下来。世界悄然寂静,只有弱小生灵们的细声哭泣之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亮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蓝蓝的天、青青的草原,还有和煦的风,竟是个不错的好天气。好似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噩梦不该在天亮后就消失吗?为何还要哭泣呢?为走丢的牛羊,为死去的亲人。
“索麻!”女人抱着汉子的身体恸哭着,她男人昨夜被马蹄蹬中心口,胸口塌陷,当场没了。
“阿爹!阿爹!”孩童啼哭着,扭着脑袋四处张望着,一对蓄满泪水的眼中全是惶恐不安。他的阿爹昨夜被羊儿撞翻倒地,又被仓皇出逃的羊儿们踩踏,此时已经和大地融为一体了。
各色各样的哭泣声如同刀子一般插进了贺兰定的心口,让他的心抽疼抽疼。
太苦了。这样的生活太苦了!
草原人民不怕寒冬,因为寒冬总会过去,寒冷只是他们一年四季生命中的一环。
他们也不怕饥饿,因为春天总会过来,夏天也不会远。届时他们可以和族里的牛儿马儿们一起贴膘,吃得膀大腰圆。
可是即便这样忍耐了,命运也不会放过他们。总会有出其不意的灾祸如同巨浪一样拍下,将他们的日子拍得粉碎。
“日子会好起来的。”大喊大叫了一夜的贺兰定嗓子嘶哑,他安抚着族人们,“实在不行”贺兰定的目光看向了南方,那里有大片丰饶的土地。
“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去抢蠕蠕”贺兰定艰难地说出口。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眼下,他需要给族人们一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