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你又想干吗?”站在不远处的李昊厉声问道。
我没有应他,继续对着站在岸边的汪局说道:“让他和我说几句吧。”
“为什么?”汪局还没等到我话落音,便大声质问道。
“因为是你们让我介入邱凌案的。”我的理由那么勉强,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声音异常洪亮。
汪局愣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冲甲板上的我点了点头,接着对邱凌说道:“这是沈非的要求,作为回报,你刚才答应的,也必须全数做到。”
“没问题。”邱凌应着,继而扭头朝我望过来。李昊大步上前,从那两名日方警察手里,将邱凌胳膊扭住,朝我慢慢走来。之所以无法大步,因为连在邱凌的手铐与脚镣之间的那根细铁链很短。邱凌只能弯着腰,脚步碎碎,狼狈得让人觉得滑稽。但,越发靠近的同时,我看见他的眼光中,有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定了定神,迎了上去,最终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说吧。”邱凌冲我微笑,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清洗掉,没有戴眼镜的他,显得比以前要凶悍很多。或者,我也可以理解成,他终于展现出了自己作为连环杀人犯的一面。
恶的理由
他就这么微微笑了有十几秒,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岸上的刑警,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沈非,这不会是结束。”
“靠!我还以为会要说啥呢!”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八戒骂道,“真酸。”
但站在邱凌身旁的李昊却猛一扭头,死死地盯向他。
“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开始呢?”我反问道。
“李大队,你不要这么紧张。”邱凌反倒朝着李昊笑道,“我所说的结束与开始,与我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又望向了我:“而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同时也清楚,实际上我不需要去深究他的语句里,是否有他要表达的何种深意。之前的时日里,就是我自作聪明地企图揣测与洞悉那些深意,导致自己一再陷入被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文戈高中时期,是否真的犯下了那场罪恶吗?”邱凌继续微笑着。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点着头。
邱凌:“嗯,可能,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你不是公检法人员,也不会再有关于心理学精神病这些问题出现在我之后的预审、送检与审判程序中。对了,开庭的时候,你可以坐在下面旁听,顺便瞅瞅我。不过呢,也可能没机会了,因为我这案子不一定会公开审理。”
“你想要表达什么?”我问道。
“好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围绕着我的一幕,已经全部结束了。属于你的舞台,却是刚刚搭建起来。你我这一场博弈,注定会成为心理学与精神病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话题。诸如岩田介居一般的疯狂到极致的家伙,会陆陆续续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他们不一定都会像岩田那样狰狞凶残,但,”邱凌顿了顿,笑容竟然让人觉得灿烂,如同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与他聊天一般,“嗯!但你会很忙。”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关于文戈高中时期那件凶案的真相。”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邱凌的笑僵住了,接着,他缓缓地摇头:“沈非,你觉得我一直以来,是想惩戒报复你吗?”
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始至终,他做过伤害我的事吗?尽管与他交锋的过程中,我遍体鳞伤,尽是让我几近发狂疯癫的桥段。但……
我摇着头:“没有。”
邱凌努力伸展了一下脊背,但因为镣铐,他无法站起。于是,他只得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本来就没有。”
一旁的李昊有点不耐烦了:“快点,最多再给你5分钟。”
邱凌叹了口气:“沈非,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犯错。错的,都是我一个人而已。”
“我一直知道自己配不上文戈,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于是,我打小时候开始,就给自己代入了一个自认为伟大的人设——做她永远的保护者,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幸福。”邱凌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是吗?和你们悉数无关。我愿意隐身在暗处,化身为文戈的影子。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与事物,都注定会灭亡。”
邱凌扬起脸来:“她爱上了尚午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我心碎心伤,没关系。但尚午的拒绝,让文戈受伤落泪,就需要我来帮她做些什么。于是,阻碍在她与尚午之间的晓茵老师,被我杀死了,就像杀死那只流浪的野猫一样。也是自那晚开始,我发现我在犯罪这一技艺上,竟然具备惊人的天赋与缜密的心思。但是,尚午并没有因此而接纳文戈,反倒离开了文戈的世界。我开始迷糊,不明白为什么文戈这么好的女孩,竟然会有人拒绝。”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做噩梦了。杀人的负疚感困扰着我,导致我高考失败。我眼睁睁看着文戈独自走向我无法保护的一片世界,万分愧疚。我反复告诫自己,那一场谋杀不应该扰乱我的心思。最终,我灵魂深处的冷酷得以苏醒。一年后,当我终于走进苏门大学时,你已经出现在了文戈身边。因为晓茵老师的事,文戈开始回避我。因为她心里有分寸——如果说晓茵老师的死确实有个凶手,那么,那个人只会是我。”
邱凌笑了笑:“沈非,我没敌视过你。以前,现在……我默默祝福你们好,也用了几年的时间自以为是地躲在暗处审视你是否真心对文戈好。那同时,青春期的我又非常矛盾,一度想着文戈会否有所改变。爱不是占有,但那时候的我心存妄念。然后,你们毕业了,我豁达了。爱可以放手,你足够优秀。”
“之后,便是文戈的离世,我的世界彻底崩塌。她心底有个结,她认为自己最大的恶,便是晓茵老师的死以及尚午的悲痛欲绝。尽管一切都不是她做的,但是她知道,原因都在她。于是,处于重度抑郁症的她,放大了这番自责,最终选择了自杀。而真正的凶手——我,却站在远处,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
他再一次摇头:“接下来,就是你知道的一切了。我不但要杀死尚午,更要为了远在天国的文戈拯救你。如果她看到你在她不在的世界里,过得如此可悲可怜,那么,她会难过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