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休息吧。”
严况说着,朝程如一使了个眼色过去,两人正准备关门离开,韩乐又开口道:“等一下,严指挥……”
严况驻足道:“你说。”
韩乐显然体力不足,方才说了那么些话耗了力气,这会儿声儿都在抖,却还是坚持着吐字清晰道——
“衙内虽然有时候荒唐,但夫人走得早,老爷太忙,他自小就没亲人陪。当他得知自己可能有你这样一个大哥时……他真的,真的很高兴……”
“他真的很在意你,佩服你……在外张口闭口都是‘我大哥’。但他也怕给你惹来非议,从不提你姓名。所以,如果他还是很难过……严指挥,你能不能劝劝他……”
韩乐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程如一抬头看向严况,从他深如幽潭的眼底,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动容。
“好。”
严况和程如一转身离开,刚合了门,正好遇上抱着酒坛迎面走来的林江月。
“嘿,二师兄啊……”
林江月一身酒气,过去揽严况的肩膀:“来,陪我喝酒!当年咱五个就数你酒量最好了……”
严况伸手一扫,只闻“哐当”一声,酒香四溢扑鼻,酒水满地流淌,瞬间沾湿了林江月的大红靴尖。
她愣了片刻,随即红着脸吼到:“韩况!你干什么!”
“林江月!”
严况难得的提高声音道:“你是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职感到羞耻,想逃避吗?”
林江月显然没料到对方是这种言论态度,不由再愣了片刻,瞪眼强忍泪意道:“没……”
“你为没能照顾好小红而感到后悔,为救不了她而对自己失望,你接受不了这样无能的自己,所以在这里发疯!”
严况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十分少见,那种带着强压的神态和口吻,叫程如一身为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
被戳到痛楚,林江月显然难以承受,索性哽咽着哭了出来:“对……你说得对……我没用……我当年救不了师父同门,如今也……”
“师妹……”
严况却忽然打断了她,手在她肩膀轻轻拍了拍,语气忽然缓和道:“你可是林江月。”
林江月红着眼望向严况:“什么……”
严况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太乱,太让人难以接受吗。”
“还没有见到小红的尸体,就不应该放弃。”
林江月闻言瞳孔骤然一紧,道:“可是……”
“你可是林江月,你六岁能作诗,十岁学武有成,十二岁便能舞得动这六十斤的偃月刀。”
“你不能害怕面对,不能轻易放弃,因为你是林江月,你答应了那小姑娘,你要照顾她。”
严况坚定的望着林江月,像是比她自己都要更信任于她。
林江月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严况似乎想抱抱她,却最终只是拍了拍她后背。
“哭吧。哭不丢人,但不能哭太久,哭过了就继续。”
严况的语气难得的温和,真像是敦厚仁慈的兄长在安慰自家失落难过的小妹。
程如一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是啊,有时间后悔、愧疚、失望……都不如立刻去弥补,但人,却总是会先崩溃发泄。
人之所以是人不是神,正是因为人有情感,有私心,而这颗心会叫情绪左右得七上八下,时常痛苦,怀疑。
而程如一不知道,严况到底经历多少次的怀疑、痛苦和失望,才能练就这样一颗面对生死诸事,永远淡然如死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