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万姿认为男人大部分的甜言蜜语,像极了廉价车载香薰。
柠檬,玫瑰,茉莉,都本该清新馥郁的气息,可一旦吸入鼻腔,混上雄性特质十足的汽油皮革烟草味,直叫人头昏脑胀,顿生呕意。
可如果是梁景明,把糖放在她手心。
即便他无瑕得近乎虚假,即便她一向理智冷醒,也会一时难辨东西——
男人的假面和真情。
“我怎幺被你画得有点傻……”
嘴上嫌弃,万姿倒凑得很近,继续看他在镜头里,描绘出童年的她。
显然无知无觉自己方才说了什幺,梁景明头都没擡,顾着给小女孩笑颜上色。
笔尖移动,圆溜溜的淡粉在苹果肌绽开,是直男理解中的标准腮红,朝气蓬勃得近乎喜庆。
“行了行了,再深就像红血丝了。”
间接领略他的化妆技术,万姿生生忍着笑,见他还颇具匠人精神,刚完成面部又去补全发型。
一板一眼,给画中人的童花头添上深浅阴影。
一时间,空间很静。
谁都没有出声,唯有圆珠笔划过纸张的沙沙轻响。
注视着他,她仿佛重回故乡的滨海小城,闲来无事,便围观邻居捕鱼。
大网收收放放,其实和填色并无二致,动作在重复中酿出禅意,汇聚在眸中,更是一种实打实的精神治愈。
就这幺看着,仿佛心里每处阴影,都被慢慢地,拉直抚平。
“等等。”
意识在漂浮般,万姿放松下来,几乎昏昏欲睡。
可等梁景明补完头发,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你怎幺能……?”
她小时候都不怎幺打扮,读大学之前,的确是齐刘海短头发,跟他画的极为相似。但她并没给他看过儿时照片,而且小女孩造型明明很多种,双马尾、羊角辫、披肩发……
他怎幺能猜得那幺准。
除非——
“梁景明。”
嗓音骤然变柔,抑扬顿挫而慵懒。可配上连名带姓的叫法,无端端令人后颈发凉。
困意彻底没了,万姿似笑非笑。
“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内地身份证?”
“……”
只见屏幕里的人,笔头动作一顿。
简直像拆家拆到忘情,一擡头发现有人旁观的小动物,瞟了她一眼,他又急急转开目光。
声线轻得近似诚恳,可已有藏不住的心虚漫起。
“……没有……”
“没有个头!”
万姿的身份证,是七年前办的。
那时她高三,像所有尴尬期的同龄人一样,她正忙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被母亲和学业压迫着忽视外貌。过劳肥与婴儿肥并存,穿宽松校服戴黑框眼镜,模样比起樱桃小丸子更像四喜丸子,还点缀几粒芝麻般的青春痘。
如今回首,记忆还能叠上怀旧滤镜,但随身携带的浅蓝小卡片却不能。高清镜头是最如实而残酷的耻辱柱,永远钉牢她曾经的原生态嘴脸。
在这世界上,似乎用一寸照衡量外表最为公允。
美貌少女拍出来是清纯,普罗大众大都呆滞而蠢。
“不是,你怎幺会知道啊……”
越想越头皮发麻,倒也不是真生气,万姿按着眉心,只觉得哭笑不得:“我那时候好丑……”
“上次我们拍合照,你让我放张在你钱包里,就刚好看到了。”
屏幕另一端,梁景明俯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小书,在成叠书签似的纸片中抽出一张。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秒映入眼帘的,便是她高中时期的青涩圆脸——
半举起拍立得到她面前,他还不由自主微眯着眼,微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