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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澜从进来开始面上就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眼帘低垂,但整个人并没有谢景原平日接触的人一样抗拒心理咨询,反而有问必答,十分配合。
他问:“我……有可能会在比赛场上……发病吗?”
这是江成澜唯一在乎的点,也是他一直以来对签约ROM的犹豫所在。
“如果是情绪性哮喘的话……”谢景原停顿了一下,“您的情绪性哮喘有特定的语言、情景诱发点,而江先生应该很清楚诱发点是什么,鉴于您在最近一次发病之前已经有三年多平稳期,江先生应该有自己的一套平复情绪的方法。当然,我这边还是建议您能够适当拓宽一下社交圈。”
江成澜的左手搭在了右手的手腕上,低声道:“我不在乎哮喘,我指的是手腕疼痛。”
“谢医生已经看过我的病历了,应该已经看出来,我的右手手腕劳损并没有太过严重,但是我时常会感觉到疼痛,就像是一年前我在比赛场上第一次感受到的那种疼痛,它绝对不能在比赛场上第二次发作。”
谢景原当然明白,但是……
“江先生,加入ROM之后,赛场上直面粉丝观众的情绪反馈会比以前程度更甚。如果您的诉求是这样,那么……”谢景原注视着江成澜,目光沉静,“您愿意和我一起分析这份疼痛的原因症结所在吗?”
江成澜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他很聪明。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代表了他需要去回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童年少年时期。
所有不幸堆积而成的那段记忆。
“愿意。”他听到自己回答。
颤抖却坚定。
?
「咔哒」一声,心理咨询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江成澜站在门口,看着门外三人的表情有些复杂,然后又微微低下头,视线刻意避开了看过来的蔺淮。
谢景原低头填评估单的功夫,四人就已经各自搬了椅子在他桌前排排坐了。
他放下笔,在看到蔺淮的时候眉梢微动,视线在江成澜和蔺淮中间游移了一瞬,尤其是在察觉到江成澜对蔺淮的回避感之后,眼底的光一闪即逝。
“在征求了江先生的同意之后,我可以给出江先生目前是否能够担任战队一队人员的心理评估建议。”
吴英俊点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
谢医生的这话他熟悉,每个队里的摇钱树心理评估之后都少说歹说有那么几条需要注意的点——当然了,大心脏到跑高铁,入行多年从未找过心理咨询师的严神除外。
“江先生目前担任ROM首发队员并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因为考虑到每年的运动员年检以及赛前药检问题,我不建议,江先生个人也不愿意,进行药物辅助治疗,那么我这里给出的治疗建议就是——”
谢景原低头在评估单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系统脱敏疗法。”
严越接过谢景原递过来的评估单。
蔺淮镜片后的视线停留在自己与旁边坐着的江成澜中间,沉静,冷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江成澜也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吴英俊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的三个人,只得举手发问:“脱什么敏?我的意思是……怎么个脱敏法?”
谢景原:“这是大部分神经症的一种主要治疗方法,尤其对于焦虑障碍适用度较高。”
“就是循序渐进的刺激原本会让江先生不舒服,甚至产生焦虑情绪,引发身体疼痛呼吸障碍的诱因点,逐步进行反诱因条件化,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温和的暴露疗法。”
“江先生不能接受他人对自身的无血缘无交换条件的喜爱、追捧、善意,那么便反其道而行之,逐渐让江先生处于这种会让他有焦虑情绪的环境中,一步步达到治疗的目的。”
吴英俊感觉真的是,听医生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听了又好像没听,努力消化了半晌,试探性的再度提问:“所以?”
蔺淮却是缓缓抬起眼,一针见血:“直播?”
谢景原也不意外蔺淮的敏感,毕竟这个人可以算得上是他病患中最棘手的那一类存在——患者本身病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患者为了隐藏自己的患病情况,会专门研究心理学来伪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说江成澜这种配合度满分的病人是谢景原最欢迎的类型,那么蔺淮这种,简直可以说是谢景原简直想关门退钱的品种。
“没错,直播。”谢景原不去看蔺淮这个职业生涯中糟心度满分的咨询患者,再次说到江成澜的问题上,“不是单方面的直播,而是需要江先生循序渐进地和观众有一些互动交流,先隔着网络接触观众粉丝,如果有焦虑情绪的话也可以及时关闭。”
“目前江先生应该有参与一档综艺?”谢景原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江先生可以试着走出安全社交圈,多和综艺的嘉宾交流接触。”
说实话,寻常人直播会更难面对观众的刁难,黑子的攻击,但是对江成澜而言,不论是谩骂还是攻击都对他没有半点动摇,反而是他人最真诚,无理由的偏爱,会让他在无所适从之下生出焦虑情绪。
如果脱敏治疗有效的话,江成澜说不定会成为联盟中心理状态最优秀的职业选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谢景原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蔺淮。
在今天之前,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一直好奇的被蔺淮藏在心里的那个小太阳,居然会和他原本侧写出的形象完全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