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要,你会给我一整件衣服吗?”
李好居然也认真思考了,难为他在这毫无上下文的语境里还要作出最佳回答,乔翌腹诽,自己简直是最无理的老师。
“会,连我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能给?”
对此,乔翌用鼻尖在李好的喉结上轻轻停留了一下,算做奖励,皮肤相触的一秒,战栗成了前赴后继的海浪,从一具躯体传到了另一具躯体。
无论在路上如何打打闹闹,到了李家门口全都收得干净。
乔翌早在上楼前收拾好上下,每迈一级台阶便要向李好提问,衣服没乱吧?头发没乱吧?表情得体吗?
李好也耐得住性子,每一次都停下认真注视乔翌,而后作出回答。
直至站在李家门口,乔翌才切身处地体会到李好去自己家拜访时的紧张。
“你来?”
李好一瞥大门,示意乔翌去敲。
乔翌一整衣领,再度挺直了脊背:“等等,我准备一下。”
他攥右手为拳,抬高放在门上,又发现门左侧有门铃,于是放下右手,匆忙换了左手抬起来,悬在门铃上久久未动。
“咚咚。”
敲门声突如其来,惊得乔翌一哆嗦,他几乎是跳起来喊道:
“喂!说好我来的呢!”
李好笑笑:“你来我来都一样,我替你敲了。”
大门很快打开,乔翌乍见许庆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妇人苍老了不少,精气神还在,只是再也比不上曾经巷子里家喻户晓的美人,过去的匆匆几年对她磨砺太多,单看面容,她早不是乔翌记忆里的许阿姨了。
乔翌暗嘲自己天真,时间对谁不曾有过考验?别说许庆燕,自己旺季时一天到晚守着龙虾店,一周下来脸色也难看得可以,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人呢?
惊诧在他脸上只停留了短暂一刹,乔翌很快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向许庆燕问好:
“好久不见了许阿姨,新年快乐。”
一直到乔翌坐上沙发,他还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实,许庆燕就这样轻飘飘放他进来了?
来之前李好跟他通过气,乔翌原以为今天会是场腥风血雨的“硬仗”,毕竟有李好当年的前车之鉴,谁料现实与想象大相径庭,许庆燕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与乔翌说话时甚至还笑了下。
“小翌,喝果汁还是牛奶呀?”
乔翌忙站起身回话:“您别忙了,我喝点水就行!”
许庆燕端着两样东西过来,边走边道:“那可不行,多少年没见了,仪式感总得有的。”
他看锃亮的茶几玻璃上倒映出饮料瓶的全景,自己还有话压在嗓子眼没说干净,乔翌总觉得坐不踏实。
他再次理了理衣服,调整坐姿,向许庆燕坦白了来意:“阿姨,当年李好……”
许庆燕却示意乔翌打住,“原本想着今天不聊太闷的话题,不过既然开了这个头,还是让我来说吧。”
“那年是九九年,对,两千年往前一年,冬天特别冷啊……”
乔翌刚开始还想问李好为何要以此开头,听到后面却不住入迷,上了年纪而略微含糊的嗓音,配合盖了蕾丝布的沙发,易拉罐的绿力果汁,年味里的硝烟余味,没开大灯的空旷客厅,一部旧电影在眼前播放,只不过片子的主角有且仅有一位,是李好。
结局停在高考结束的夏天,许庆燕久久没再继续,她端起水喝了一口,神色凝重地看向乔翌。
而乔翌知道,她并不仅仅是有话要问自己,更是因为李好哭了,她的视线只得挪开,在自己身上寻找落点。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喜欢上了你,”许庆燕不知何时握住了乔翌的手,像一位母亲那样。
“我曾经觉得我儿子是个同性恋,还死不肯改,真是天都塌了。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我这一辈子,他爸这一辈子……”
许庆燕顿了顿,显然是在想该如何继续,乔翌翻过手,掌心向上,希望借此给她一点力量,“我想李好应该都告诉你了,这样的人生……我都可以接受,我儿子只是喜欢男孩,作为他妈,我又有什么不能理解呢?”
乔翌伸出小指,碰了下李好的手背,冰凉如玉,他深吸一口气,向许庆燕发誓:
“阿姨,当年李好出柜我没和他一起,不过以后不会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许庆燕的眼里闪着泪花,她轻轻摸了摸乔翌的头,说道: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那么,我真心地祝福你们。”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乔翌竟有些晕眩,李好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揉进身体。
临别前乔翌坚持不肯收许庆燕的红包,但是他收下了另一件东西,一条与李好脖子上样式相仿的围巾,朱红的,很衬肤色。
十指相扣时,寒风也挤不进,疤痕在光阴里淡去,以后他们还有彼此,他们就这样一路牵着手,系上一对情侣款的围巾,晃荡着往回家的车里去了。
后来(正文完结)
冬去春来,东婻風风在窗边打了个滚,卷起纱帘,白色的光线便挤进室内。
春梦旖旎,乔翌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单胡乱缠在身上,像一身白色的长袍。
快要入夏了,吃龙虾的人一茬比一茬多,乔翌这半月都住东沟巷的老房子,他原先是不让李好跟来的,然而最后拗不过,只得妥协了。
今天是个例外,因着昨天周五,学校开家长会,李好作为优秀青年教师上台发言,会后留下来答疑解惑自是少不了,乔翌让他索性在家里睡了,不用跟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