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眼睫,拿起放在座椅旁的圣旨,掀帘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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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许迦叶离去后,李砚辞便一心等着她回心转意,不再抗拒喝药,几度濒死亦苦苦支撑着。
清醒时,他亲自拟了几个名字,希冀着其中有一个许迦叶会喜欢,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些名字都不好,盼望着她愿意与他一同给那个孩子起一个。
他苦等良久无果,终于心灰意冷了。
他心知他到了可以死的时候,可他不能就这样因伤重死了,他的死要与许迦叶全无关系才好。
其实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他身上有太多旧伤,就像太医劝他将刀放下时说的那样,死于感染者不知凡几,天子亦不能免俗,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他死与不死、因何而死其实无关紧要,但他担心她半夜想起来时会猛拍被子:“他竟真把他的死赖我身上了!”
她生气的时候很可爱,但气大伤身,他不能不为她着想。
他遣人给许迦叶递话,希望能再去永和宫看一眼。
这些年来,他时常去永和宫静坐,他一生中最好的回忆都在那里了。
她允了他的请求,她总是像小刺猬一样竖起一身的尖刺,其实最是心软。
他令刘采等候在外,孤身一人踏入永和宫的宫门。
不知不觉间,夏季已然来了,浓荫如盖、蝉鸣阵阵,熏风拂过,檐角风铃声清脆悠扬。
就在这片屋檐下,他问她能不能把教秦安的那种棋也教给他。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与他对坐于棋桌旁,将规则讲给他听:“这叫五子棋。”
他同她下了五局,五局皆输,她抬眸犹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她大抵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傻子。
她不知道,她胜了一局后眼眸晶亮、强压嘴角的模样令人心头发软。
李砚辞在廊下默然伫立良久,身形摇晃起来,他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将染血的帕子团成一团,转身略显蹒跚地走进书房,行至书架前站定。
书架上的书整齐地排列着,一点灰尘都没有落上。他起初搬入承明宫,后来又入主养心殿,这些书却一直留在这里,从未挪动过。
有段时间,他总是瞧见许迦叶苦着脸翻书,打眼一看,原来是《大学》,他笑道:“我们迦叶要考科举了。”
她抬头瞪他一眼,头很快又低了下去。
那之后,他搜罗了许多山水游记、志怪小说,吸引她的注意。她原先不大爱到书房这边来的,可自从有了那些书,总能见她在附近徘徊。
他问她想不想看,圣贤之言看多了,不如换换脑子,她拔脚就走:“我一心向学。”
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山林里引诱人的精怪。
这实在有些稀奇,因为此间精怪分明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