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不觉得他会图省事。
捡到碎尸就意味着有危险,而萧山雪在危险面前一定会反抗。灌木和溪地过于平坦无处藏身,他带着一个孩子,不可能往这两侧走去找过夜的地方。只有在树林里他才能找到武器,撑到祁连来救他。
祁连犹豫片刻,趁众人不注意放出了灰狼,大家伙一马当先径直冲进树林里。消防见他打算进林子,拦又拦不住,队长脱下外套递过来,说小心冻死。
“我们十五分钟之后回去换班,”队长道,“你自己小心,需要支援一定告诉我。”
外套还热乎着,祁连感激地对队长点了点头,带好开山刀,将救援绳拴在自己身上。灰狼在不远处焦急地等着同行,他一刻都耽搁不得。
没走几步回头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四周在夜色中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只有绳子在背后指明来路。祁连几乎是全靠本能前行,五感拉得越高,黑暗就逼得越紧。那种黑暗在有萧山雪疏导的日子里曾经是种安全感,可如今根本无法放松。
他就闻到了极其浅的一丝血腥味。
头灯照向地面,枯叶上赫然是一片血迹。
操!
祁连看着那几滴血,好像那就能宣判死刑。
某一个瞬间,他竟然恶毒地希望是那个小孩子受了伤,萧山雪没有处理好才滴到了地上。灰狼似乎被他的情绪影响,龇牙咧嘴用尾巴拍拍他的小腿,提醒他要控制自己。
祁连抱着头,粗喘着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枝枝杈杈把视线囿于五步之内,这样找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就算是喊人说不定也会错过去——
什么担心都无所谓了。
不敢试也好,不能试也罢,曾经断开的精神结合是最好的办法。祁连怎么能让他在这黑漆漆的树林里过夜!
哨兵触丝迅速向四周延伸,山火一般向整片林子蔓延。无论如何萧山雪还是向导,他一定会想办法防御警戒。
萧山雪认得出他。
欲言又止
这片树林子并不算大,沉寂了一年的哨兵触丝就算动起来不太灵活,但还是很快就爬满了所有该找的地方。灰狼对月长嗥,只要萧山雪还活着,他一定能听见!
……
能听见……吗?
怎么没动静。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祁连汗流浃背,一阵紧似一阵的山风吹得冰凉,就算是消防的衣服隔风隔热也不顶用。精神触丝散布让他的注意力抛得太远,每一次呼吸都要陷入更深的绝望。
灰狼已经嚎了快一个小时,嗓音嘶哑难听得像砂纸磨废铁。
祁连就快撑不下去了。
就在他打算收回触丝的前一刻,一缕羸弱而熟悉的向导触丝缓缓爬入精神感知范围内。它试探着搭在祁连精神触丝末端,像猫尾巴一样虚虚卷住。
祁连本以为那是自己精神过度集中产生的幻觉,于是试探地抖了一下那缕触丝。
猫尾巴不满地收紧了些,虽然没什么力道,但确实是抓着的。
是萧山雪。
祁连喜极而泣,精神触丝激动到咣咣撞地,更多精神力不要命似的扑过去。可萧山雪那边非常勉强地挂住一点点,紧接着就开始装死,权当没感觉到。
灰狼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头。
这点结合度连稳固都算不上,萧山雪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通路更不足以让这个大家伙挤过去。饶是祁连急得上天入地火烧眉毛也传不过去一句话。
他爬起来就跑。
萧山雪触丝出现的地方不算远,就算路不熟,真跑起来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那儿有一片高得发傻的树,祁连用最快速度冲过去,嗓子又干又痛,一声球球喊得破了音,像个发狂的老鸹。
“球球!出来!是我!”
树叶簌簌抖了两下,萧山雪在他头顶扶着树干,身上只穿着一个薄薄的背心,胸口的绷带半露在外边。头灯把他照得清晰明亮,祁连毫无章法看着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哪儿流了血,骨头是不是还好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紧接着萧山雪从天而降。
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他像一只收了翅膀从天上径直掉下来的鸟,那些沾在头发和衣袖上的草屑灰尘一起飞起来,反正下边就是家,他根本不在乎着地的是肚皮还是脑袋。
祁连在那一瞬间突然想通了灰狼到底是怎么把小肥啾扑下来的。
祁连根本不会让他落地。他张开双臂把人抱了个满怀,紧接着蜷紧身子仰面砸在地上,枯枝败叶飞起半米多高,祁连当了萧山雪的肉垫。
他像个牢笼把萧山雪紧紧困在胸口,颤抖着手从脖子一路摸到腰间。萧山雪被他摸得发痒想跑,但祁连强硬地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怎么都不肯撒手,砰砰跳的心脏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
焦虑退潮,紧接着一股邪火就从心里烧了起来。
他不活了吗!
打不得骂不得,可心里又实在是气,祁连狠狠朝他屁股上揍了一巴掌,翻身把人按进软绵绵的落叶堆里,捏着手腕又仔细瞧胳膊,灯光晃得萧山雪把眼睛紧紧闭上。
还好,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你怎么回事!”祁连气得眼圈发红,抽耳光似的把头灯打得直闪,扭到另一个方向去,“你想吓死我吗!”
萧山雪挣出双手想去抱祁连的脖子,被他躲开。小向导一呆,放松身体慢慢躺回落叶堆,眼睛却依旧直勾勾望着他。
祁连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要傻乎乎地冲锋陷阵,又是心软又是难过,索性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坐下,悄悄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嘴上依旧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