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子正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这十分正常。
不是所有人画符都能立竿见影出效果的,符篆是否产生作用,也要看使用者的决心和灵性。
医娘像是着了魔一样,变得衣着邋遢,头发凌乱。她每天夜里挑灯画符,第二天一早就包裹好草药送到各家各户,一连数天,她不断将自己存满恶念的符篆送出去,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后来有一晚,她突发奇想,拿刀子划开了自己的手,将鲜血混到墨水里去,见自己的血不够,她又用刀子划开了子正的手心,拿碗来接他的血。
木房子里的血腥味极其浓重,医娘却浑然不觉。
子正手心的鲜血一直流个不停,医娘也不管不顾。
银沥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试图再次唤醒体内的魂线,想将魂线召唤出来,给还没死透的子正止个血。尝试了多次,终于有一根小小的红色魂线从他后脖子处蜿蜒伸了出来,银沥双手结印,才将魂线驱动到子正的手心,如同穿针引线般给他补上了流血的伤口。
尽管他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明知自己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却还是没忍住出了手。
他修补的不是子正的伤口,而是自己的良心。
医娘就这样兴奋地画了一整夜,第二天将混了他们母子鲜血的符篆准时送到别人的家里去。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菩萨显灵,第二天晚上,子正竟然奇迹般醒了过来,开口叫了一声“娘亲”。
“诶!娘亲在!我的好儿子,你终于醒了!”医娘抱着子正喜极而泣,但是下一秒她便吓得僵住了身体,因为她注意到刚睁开眼睛的子正,眼球没有眼白,连着瞳孔全是黑色的!
然而半天过去了,子正也只会说“娘亲”二字。
银沥看向子正漆黑的双目,想起了在小顺子家看到的无脸人。
他守着这母子俩已经好几天了,这是子正第一次“醒来”,难道说,“嫁祸”真的奏效了?又或者说,“嫁祸”开始反噬了?
他借着小顺子的灵魂飘到外面的村道里周游了一圈,村里的氛围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倒是听说有几家的老人去世了,哪家的孩子开始卧床不起。出于怀疑,他穿墙进到别人家里去,晃荡了几圈,果真在厨房里发现了医娘送来的草药包。
银沥果断折返回子正家,熟悉的小院子里,竟然多了几口棺材。
房子大门禁闭,一群身穿孝服的人,拿着几张草药纸在院子里闹,要找医娘讨个说法。
“医娘,我们家老人念在你们这对母子可怜,有肉都要分你们一些,为何你要对他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我们家也收到了,老太婆昨夜暴毙而死,原来真是这个女人诅咒的……”
“真是最毒妇人心!快快滚出来!”
“自己的儿子活不成了,就想着对别人动手?太狠毒了!别躲着了,快滚出来!”
“滚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这房子!”
一墙之隔的屋内,不久前只会说两个字的子正,此时已经能走能跑了,只是他的双目依然漆黑如深渊,俨然一个怪物。但医娘并没有因此嫌弃自己的孩子,她将子正的帽沿拉了下来挡住他的眼珠,还给他塞了一大包干粮,告诉他往村东头的山上走去,一直走到山顶,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她就会上山找他。
子正听懂了,从屋子另一边的小窗跳了出去。
“娘亲,你一定要来哦。”
医娘含泪笑道:“嗯,子正乖,娘亲一定会去的。”
很快,子正消失在银沥的视野中。
银沥没能跟上去,因为接下来院子里发生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当他出到院子的时候,摆在院子里棺材的盖子突然从里自外掀飞出来,原本躺在棺材里的几具尸体腾空而起,他们双目漆黑,与子正的眼珠长得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他们已经死了,子正还活着。
这边是“嫁祸”的极端用法——以命换命。
尽管医娘对法术一窍不通,画符也是照版画葫芦,但在她半疯癫的状态下,真的触发了“嫁祸”的诞生,也成功给子正续了命。
但是这场祸事确实因她而起,村民得知后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触不及防,那几具被换了命的黑化死尸,从棺材里飞身扑向医娘,当着自己生前的亲人,如同饿狼扑食一样啃噬医娘的颈脖大动脉。
大动脉被咬开,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或许医娘早就料到了这是自己该承受的祸报,她甚至没有挣扎,便倒在血中,任由那几具死尸在自己身上撕咬。
银沥咬紧牙关,沉默地看着医娘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副白骨。
死尸颓然倒地,彻底死去了。
在场的那几名村民惊吓过度,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在子正家放了一把火,医娘的白骨也在这火光中变成了一捧骨灰,与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不知流向了何处。
福祸相依,福报有时,祸报必有时。这是医娘自己造的恶果,也就只能她自己承担。
所有人都以为嫁祸到这里就结束了,事实上不是。
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村子里接触过医娘的人家开始一户一户死绝,渐渐的,关于医娘的“换命符篆”能够将他人的命换到自己身上的传言越演越烈,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鹿城。
刚开始人们或许是出于好奇,有人轻易就在同样的符篆上写上了其他人的名字,果然获得了好处。
有的人病好了,有的人变漂亮了,有的人变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