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嘴角下垂,原本光彩四溢的眼睛顿时暗淡,那是一段他羞于提及的往事。
裴炜萤催促着,用成功诱惑他,这个张扬狂傲的男人一旦表现出平静的一面,很可能会反悔。
“于、杜两位将军不在,军中五万人马皆听你号令,加上从京城周边调来的两万精兵,你一路杀回京城皇宫问题不大。”
“前提是河东军被你击败,或与你握手言和,确保你没有后顾之忧。”
面对她的暗示,萧洵没有立即点头,认真思索一番。
“我倾向于握手言和,皇兄撑不过一个月,我和徐从绎耗不起。”
他已在京城设好局,等皇帝咽气,其余皇子定会大打出手,可皇帝的贴身内监早已是他的手下,无论他想立哪一位皇子,圣旨都拿不到朝臣面前。
名不正言不顺,京城各大势力混杂,势必会乱成一锅粥,只等他来解燃眉之急。
戳在骨头上,长久令她坐立不安的刺冒出来,裴炜萤克制情绪,循循诱导,“可徐从绎和你们北燕萧家有深仇大恨,他左膀右臂安然无恙,反而你们接连败落,他凭什么与你和谈?”
“凭你还在我们手里。”
萧洵挑起眉毛,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继续道:“徐家忠正仗义,他更是美名在外,天下各色美人唾手可得,可他多年不曾有过女人,唯独对你情有独钟,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还为他说上话了,裴炜萤冷冷一笑,“兴许他不敢碰女人,害怕会暴露身体缺陷。”
萧洵在萍影脸上见识过无数次口是心非的神态,傲慢又矜持,偶尔又语出惊人,极尽恶语逼他退缩,如今总算明白师从何人。
他拆穿她,“他在榻上是不是骁勇善战,你不清楚?”
“你可以拿我诱他入瓮,但他多年来一心要攻破北燕,绝不可能为我放弃,和谈绝无可能。”
她抚摸着手中的剑,看他的眼神很坚定,“你若不舍得杀他,那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交易。”
萧洵试图挽留,“倘若他苦心经营要达到的目的,恰好与我相同呢。”
“他的父母兄长皆死于北燕将领手下,始作俑者是我的皇兄,而我也正好要弑君,夺取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们为什么要兵刃相对呢?”
的确,他们才是志同道合,萧洵完全可以和徐从绎合作,共同推翻北燕当今的皇帝。
裴炜萤心里越发沉重,萧洵的野心不是她掌控的了的。
他这种人注定要失去萍影,他和徐从绎本质是一类人。
“你害怕他举兵南下,侵蚀大齐的江山?”
他带着局外人的若无其事,看得她窝火,“我不该害怕吗?”
“你如果知道为何徐氏满门不求逐鹿中原,反而苦守边境,十多年来安抚百姓,抗击北燕侵扰,最终一一夺回领土,就不该害怕。”
他现在很庆幸,倘若徐横建立新朝,北燕早已覆灭多年。
“当年徐横本可以与你的父皇争夺皇位,但他却选择攻克边境小城沄城,只因你要我调查的那人。”
他看向她手里的那柄剑,倾慕和遗憾交织。
“周恕被于效和杜谧抓获后,拒不投降,受尽凌辱。他是徐横亲如兄弟的好友,徐横只好按兵不动,试图商谈条件,救他回去。”
就像如今的局面,只不过赢家成了徐家,所谓风水轮流转。
可惜于、杜并非三皇子心腹,徐从绎还是棋差一招,三皇子不仅不会退让,反而要感谢他解除心腹大患。
“于、杜两位将军受我皇兄嘱托,认为周恕是河东军的定心石,绝不放他活着回去。于是他们二人用周恕吊着徐横,迫他妥协,等河东退兵后将周恕的尸首还回去。”
烛火燃烧,发出毕剥的声响,她盯着摇曳的火光,眼中火热,浑身发凉。
萧洵顺着她的目光,火光耀眼灼目,似烫到他。
他局促地转身,背对着她,将目光投入暗处,声音极低,“尸体四分五裂,每谈成一个条件送回一块,直到河东军完全撤退。”
战场上刀剑无情,可下了战场,对待战俘的态度体现一个国家的体面,二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摒弃国家的颜面,也丧失了自身的尊严和人性。
“皇兄知道后,以此事有损北燕军名誉为由,封住所有人的嘴。而徐家不肯泄露,其一恐怕是为了保全周将军生前体面,他常胜不败,却落得如此下场。”
“其二,徐横判断失误,相信于、杜从而错失拯救周恕的良机,内心愧疚因此连徐从绎本人对此都不清楚。”
裴炜萤本能地靠近烛火,驱逐身上彻骨的寒意,他的声音飘渺又平淡,轻得如同穿越过时空,隔着千山万水在耳边回荡,让她不明白是真是假。
“那么周家又为何被人灭族?”
萧洵张了张嘴,无从开口,感觉到背后一直注视的目光,才不得已开口:
“后来徐横想要南下扩军,吞并你父皇的军队,拿下京城再行报仇。”
彼时军中难以再和北燕硬碰硬,恰好南边生乱,正是招兵买马,闯出一片天地的时机。
“恰好周恕的姐姐找到他。周恕出身自济安商户,他的长姐奉上万贯家财,资助徐横替弟弟报仇。之后杜将军的军队遭受重创,出于报复,也为了中断河东补给,杀人纵火,灭了周家满门。”
“你想知道的我无半句隐瞒,若是还不信,于效与杜谧正在河东大营,随时可以听候你审问。”
裴炜萤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王爷,那个崔晏是什么来路?”郭岐扯着嗓子,大摇大摆拨开守门的侍卫,隔着一道门帘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