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四目对视。
少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了。
巧诈不如诚拙12
“……”
“……”
几秒寂静的对视之后,兰朔缓缓问道:“这句话,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谢萦的表情一片空白:“我觉得,大概是的。”
“你是说,”兰朔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嘴唇动了动:“要……脱掉?”
多年以前的峡江两岸,纤夫们生活贫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为了节省布料,他们劳动时一般是不穿上衣的,而类似的规则就这样在“界”中维持至今。
谢萦眉心抽了抽,心里第一百次后悔自己怎么跟着跳下了水。现在人在界中,也只能服从规则。
其实于情于理,身在险境里为了自保,好像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确实尴尬。少女愣了一剎,只好虚弱地朝兰朔举起了一根手指。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
“把你切成刺身生吃了”的狠话还没说完,兰朔的表情竟然变得非常委屈:“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品吗?”
倒是谅他也不敢……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谢萦面无表情地朝他抬了抬下巴:“那你转过去。”
救生衣和上身的泳衣一起脱了下来,此刻谢萦不由得无比庆幸自己的泳衣是分体式,还不至于完全……
但确实没办法再像刚才那样被他揽着腰往前游了,于是最后……她选择趴在兰朔的后背上。
救生衣换成了亮黄色的充气浮标,兰朔抓着浮板,谢萦则双手环在他肋骨边,贴在他背后,被同一根缆绳带着向前。
这个姿势往前游,她本人几乎不需要使什么力气,不过坏就坏在,浮板在他手里,为了能始终把头露出面,谢萦只好把下巴搭在了他肩膀上。
泳衣的布料分明也就只有很薄的一层,可是胸腹的皮肤乍然直接与江水接触时,还是冰得她微微一抖。
夜间江面的温度比江水要略低一些,她浸在水里的身体,适应之后就很快不大觉得冷了,反而是偶尔露出水面的部分,光裸的后背被风一吹,那叫一个提神醒脑。
……这样的情况下,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周围唯一一个热源靠近。
最开始只是抱着他的腰,没过多久少女就已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了兰朔后背上,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热量。
她的头搭在兰朔肩上,起初还保持着点距离,最后耳朵已经紧紧贴上了他的下颌。
好像确实有点离得太近了。
不过她正专注于找一个暖和又舒服的姿势,而兰朔又始终诡异地沉默着,于是谢萦一直没意识到这件事——直到她好像嗅到了一个,有点陌生的气息。
带着一点点的须后水香,很淡,不过其实更像是来自他本身的气息。
现在,她的侧脸就贴在他脖颈上,少女小幅度地转了转眼珠,没有动。
在任何文化里,这好像都不能算是礼貌距离了,就好像入侵到另一个人的私人领域中一样。
不过,刚才明明是她一直在朝他凑近,此刻,为什么会有一种异常鲜明的,身边空间正在被压缩的感觉呢?
就像是猎人带着猎枪进入一片森林,周围阳光明媚,郁郁葱葱,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美好。但你就是会本能地屏住呼吸……
也许捕食者闯进伊甸园的时候,森林也在围猎你。
因为贴得很近,她正挤压在男人背部坚硬的肩胛骨上,谢萦想说自己觉得有点硌,不过张了张嘴,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少女温热的身体,一点也不客气地紧紧贴在他身上,至于双手……在他腰上毫无章法地乱摸了一气之后,终于找到了还算舒服的位置,最后环在了脖子上。
如果放在平时,兰朔觉得自己大概会说笑几句,来缓解此刻尴尬的气氛。
但是此刻,这个温热的呼吸就近在咫尺。随着她每一次的呼吸,微小的气流轻轻拂过脖颈处的皮肤,几乎在血管里带起一层微小的战栗。
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乱动了,凉凉的指尖贴在胸口,软得像没骨头一样。她好像幅度很小地转了转头,湿漉漉的睫毛眨了眨,扫过他脖子上的皮肤。
距离真的……太近了。
兰朔的眉心微不可觉地动了动,意识到自己抓在浮板上的手臂线条正微微地绷紧。
有将近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才如梦初醒一样,幽幽地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话虽这么说,不过短暂的片刻里,江面上还是只有马达单调的响声。
兰朔清了清嗓子,试图若无其事地返回他们聊到一半的话题:“……‘界’的规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没做到吗?”
谢萦默了几秒,趴在他背上沉吟道:“没有了吧?第五吃食补力气,豆腐两坨放两边……”
兰朔朝船尾望了一眼:“那东西能吃么?”
他们买了一整块卤水豆腐,上船的时候,谢萦一刀两半,盛在碗里,又点了两柱香,直接插进豆腐里立住,船头船尾各放一只。
不过现在,豆腐碗里的香已经烧的基本t看不见了。
“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谢萦拽了拽他的头发,“那叫‘过路食’。”
“莲花盛酒喝不着,豪竿拨肉干瞪眼”——在三峡渔民的俗语里,“莲花”就是碗,“豪竿”就是筷子。规则里的这一句,其实是说,鬼不能吃人的食物。人在船上大快朵颐,鬼却只能看着干瞪眼,自然要来找你的麻烦。